丧事办完,冯泉钧在荣鹤霖墓前率众人起誓,师父被东瀛武士落毒而死,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自那日起,九歌山诸人以报仇相互勉励,发奋练功习武。
入伏后,山顶晴雨不定。晴时日光酷烈,大太阳就在头顶不远处,烤火一般,短短片刻便能将人皮肤烤得发红、发黑,细皮嫩肉的六弟子邬星瑷最不耐晒,晒得脸上脱皮,痒不可耐。而没有太阳时便闷热潮湿,天上灰云连绵,沉甸甸像一方浸饱了水的厚棉被,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偶尔有哪块黑云起了兴致,大雨便倏然而至,不打招呼倾盆而下,将人淋成落汤鸡。
即便如此,众弟子也丝毫不敢懈怠,一心要倭寇血债血偿,为师父报仇雪恨。
但有两人除外。
江靖斐负伤休养。
萧葭则借口照顾师姐,赖在师姐屋子里,不去练功。
温若璇早晚来探病,每次都看见萧葭坐在椅子上踢着腿百无聊赖望着空荡荡的地板发呆,终于有一天火气无论如何都压不住,气得她两条细细的眉毛倒竖,像两根立着的黑银针,张口骂她道:“你总是这样,没志气,没长性,不吃苦——让人看着就生气!”
萧葭平日里口齿伶俐,现在却不言语,任她骂,像团一打就凹下去的棉花,又像块油泼不进的石头。
“三师姐您也不管管她,从前师父惯着她,现在您也惯着她!”温若璇见她一副任人说任人骂不知悔改的样子,转而请江靖斐来主持公道。江师姐向来对萧葭是严厉的。
却没想到江靖斐卧在床上,也一样不言语。
温若璇又急又气,却不好顶撞师姐,咬牙将火气咽回肚里,打叠起笑脸道:“我来给师姐把脉。”
“不用——”江靖斐刚要拒绝,却被温若璇飞针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十一姐你——”萧葭跳下椅子想来阻止,也被温若璇二话不说飞针定住。
“你闭嘴……”温若璇头都没回,又给萧葭飞去一针点在哑穴上,然后走到床边,将手搭在江靖斐腕上:“若在往常,凭我区区一点功夫,如何能命中师姐。师姐最近的精气神,实在是……”
什么病都没有,气血通畅,功力充沛。
再捏一捏她肩颈胳臂,筋骨伤也早已康复无虞。
也是,当时冯宗忆下手本就不重。
“连师姐也……师姐既然已经好了,为何终日躺在这……师姐也不肯出门看看,现在大师兄在做什么,七师兄又在做什么……师姐虽输了比武,好歹是输给了二师兄,不是大师兄!”她收了针,因是对着师姐,怒气无从肆意发泄,竟生生将那银针折断,掷进花盆里。
“你们当初认了大师兄做新掌门,这会儿受不了了?”靖斐冷笑道:“我不能给师父讨回公道,活着,死了,都有负师恩。”
“师姐这般颓唐,到底是为了师父,还是二师兄?”温若璇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江靖斐无言。无言便等于答案。
“原来师姐是真病了,病在‘为情所困’。”若璇冷笑:“区区一个二师兄就将师姐困住了。罔我从前奉师姐为女子楷模。长姐如母,既然师门的事长姐不管,我做师妹的,更应该做个甩手掌柜,何必多管闲事。现在大师兄越级提拔了七师兄做执鞭总管,七师兄生怕资历比他深的人不服他,变着法儿的打压师兄弟、师姐妹们。师姐你躲在这里,乐得清净,如此,难道就不负师恩了?!”
靖斐本是铁血女子,默然许久,终归被若璇激起血性,坐直了身子,问道:“七师弟怎么了?”
若璇见靖斐靠着一把怒火,眉眼间已恢复些许往日昂然神采,欣慰道:“狐假虎威、为虎作伥罢了。有师姐出面来料理,定能摆平他。”
靖斐蹙眉道:“二师兄竟料理不了他么?”
“师姐,二师兄是什么‘清高孤傲’的人,你难道不知。”若璇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与轻蔑:“他是一身素衣、纤尘不染。这些争权夺利的事,何时入得了他的眼?这些日子,他只顾自己练功勤勉,老七做的事他实在看不过眼时,最多动动嘴皮子,那些真正耍心机、夺实权的事,他十指不沾脏水,如何做得来。”
“老四老五呢?”因六弟子星瑷性子柔弱,靖斐根本不指望他。
“四师兄心思深似海,老七没有敢轻易动他,他便也轻易不表态。五师兄……多亏五师兄聪敏,两边儿圆融,一些小弟子们多亏了他才没有被老七任意处罚。但老七从前看着正直,没想到先是望风倒,然后手里有了几分权,就一日比一日容不下人,只要不是对他奴颜婢膝的,他就看不顺眼。眼下情况,已经不是五师兄能护得过来的,唯有靠师姐出来刹住风气,否则,只怕再过些日子,许多弟子在这山上再无立足之地,要出去另立门户了!”
萧葭一听“另立门户”的话,登时急了,奈何温若璇先前还有一针扎在她哑穴上,她动、动不得,说、说不得,唯有急得在自己脑子里团团转。
江靖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