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舒缓一下心情,今日的所知所闻都令他心中震动万分,久久不能平复。
黄明襄不管杨昭,又自顾自的拿起一封信,这是吐奚子柔给长子吐奚庆的。吐奚子柔在信中告诉吐奚庆莫忘恩主的收骨之恩,也不要为自己报仇。
黄明襄在收骨之恩这四个字上用指甲划了一道线。
收骨之恩?
杨昭也过来轻轻念着这四个字,有些不明白,便问道:“六郎,这收骨之恩什么意思?是指杨裕保吐奚庆一命的事情,还是吐奚子柔死了之后对方会安葬他?”
黄明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王爷能不能派我查一查当年吐奚子柔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六郎是说收其父的尸骨?”
“嗯?能比蜀王救命之恩更重的,就是有人收敛了吐奚子柔父亲的尸骨了。”
杨昭马上带着黄明襄前往宫中史馆。
史馆在大兴殿东,门下省一侧,是个要害部门,寻常人只是不能前往。也就是杨坚看杨昭好学,才允许杨昭随意前去的。
此时的史馆还没有经过贞观时期的政治,无论是内容、还是纪录都很混乱。天下乱了三百年,也三百年没有正儿八经的修史了。
杨昭带着黄明襄进入史馆,光记载北周的文献就堆了整整一大屋子。黄明襄带着人找了大半日才找到关于平城一役的。
黄明襄拿着一册旧文卷,指给杨昭看,上面写着仪同吐奚严,建德五年(576年)十二月战殁于平阳城。
“王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今天子的次弟蔡景王讳整,应该也是在那一战中战殁于平阳城的吧。”
“没错!”
“王爷请看这里。”
说着黄明襄将另一本文卷指给杨昭,接着说道:“我查了一下当时的军队编制,吐奚严正是蔡景王的麾下,与蔡景王一同战殁于平阳城外。”
杨昭一愣,难以置信地问道:“明远是说吐奚子柔跟蔡王有关。”
黄明襄摇摇头。
“当然不会与蔡王有关,蔡王行事极为谨慎小心,当然不会参与到此事之中。”
“那是何关系?”
黄明襄乃说道:“王爷再看这一本圣人的记录,这本书上记载当时蔡景王战死于平阳一役之后,圣人正在河南前线征战,而蔡王诸子年幼,圣人令时为博安侯的慜太子前往平阳为蔡景王收敛尸骨。我想也正是这个时候慜太子帮着为蔡景王部下的吐奚严一同收敛了尸骨,才被为人重恩情的吐奚子柔所重。慜太子当时应是顺手而为,所以吐奚子柔并不为其重,也没有将其收入麾下。应该是熙王重新整合势力,发现了此事,与吐奚子柔接上头,这才凭借此事将其收纳,而吐奚子柔也因此甘愿付出性命。”
杨昭听完,不由得惊叹。
“真有如此义者,甘愿为旧事恩主赴汤蹈火,舍弃性命,看来吐奚子柔也是个悲情之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应该是熙王设下了此计,然后来构陷太子、汉王和蜀王,而正好选中了最适合的吐奚子柔,才有了这个惊天大案。
吐奚子柔看似忠诚,却愚昧无知,他只记住慜太子为其父收尸之恩,却为何忘了国家养他二十余年,给他今日之地位,天子之恩又如何不重于泰山。他却只顾念私情,却不顾及天子之恩,更不顾忌家人死活,到最后落得家破人亡,身死族灭,也是应有之事。”
杨昭也赞同黄明远的意思,他作为统治者,自然不希望人们为了私谊而枉顾国法。若是人人都像吐奚子柔这样,那天下也便乱套。
“孤失言了”
“是王爷仁义贤明,才哀其不幸。”
二人离开史馆,共同上了杨昭的马车。
杨昭突然问道:“那乙弗氏为什么来告发?”
黄明襄摇摇头,说得:“我也不知此事,他应该是想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放手一搏吧。其实王爷不必担心,不过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我想其结果都是利于我的。”
杨昭点点头,说道:“孤也怕了,一个案子隐了好几层,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事情的真相。我担心乙弗氏又是一个棋子,是故意陷害杨裕的,若是如此,我若贸然再去见圣人,怕以后圣人也不会信我了。”
黄明襄说道:“王爷且放心,杨裕的印鉴做不得假的,他的笔迹也做不的假。我让人去学堂查了一下他以往的文字,丝毫无误。”
“嗯!”
杨昭又重新招乙弗氏上堂,便问道:“不知大娘子如何想到来陈公府上揭发的?”
乙弗氏打了一个寒噤。自己的家人都在那个人手上,她怎么能不听从那个人的安排。
丈夫之前对他们一家的安排,就让她心中有忧,后来果然丈夫为了那个人死了。本来按照那个人的安排,自己一家人将会前往江南,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安顿下来,隐姓埋名,以另一个身份活在世上,再也不会回长安。
可惜,很多事情不以人的目的为转移。
乙弗氏又想起那个雨夜,大雨下的如柱,仿佛是天漏了一块,雨一直不停地的下,将一切都掩藏进雨幕里。
那是一群如魔鬼一般的鬼魅,趁着夜色突然杀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