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来人的喊话,赵永水示意家人安静后侧耳一听,就笑着从炕头站起来。
说着“是村长”,他就赶紧走出去迎接。
按照约定俗成的礼仪,村里的村民们互相串门走访,不会径直闯入别人的家里,以免遇到主家不方便的情况。比如两口子正在亲热,或者是清点家财什么的。
去别人家串门,来人先是站在院外喊一声,再进来院里。
站在院子里接着喊两声,来人若是得到回应,自不必说;来人若是没有得到主人的回应,就表示这家没人在家,或者是不方便接待。来人就转身回去,换个时候再来拜访。
据说,这个小小的,又很必要、重要的礼仪,是自古以来就有了的。
赵永水快步走出屋子,见到拿着手电筒站在院里的村长李德发,连忙把他让进屋里来。
李德发进来后,口中连连说冷:“好家伙,这个冬天还真挺冷。”
屋里的孩子们,称呼了“李伯伯”,给他让座到炕头。
方淑芬赶紧给他倒了杯茶——即便是喝五六块钱一斤的茶叶,总也是家庭生活条件改善、提高的象征了。
手里握着玻璃杯子,坐在炕头的李德发觉得暖和多了:“永水啊,你这炕头烧得挺热。”
北方农村的大炕,里面有烟道。堂屋的地炉点着后,烟气进入卧室大土炕里的烟道,在里面拐几个弯后,升去屋顶的烟囱。
这样用黄泥和着碎麦秆“盘”成的土炕,就会在冬日里为睡在炕上、屋里没有供暖的家人们,提供暖烘烘的热量了。
赵永水得到来客的夸奖,嘿嘿地笑着说:“还是村长支持,我赵永水才能这么快改善生活的。”
李德发听了并未发笑,脸色有点沉黯。
屋里的几个孩子见大人们要说正经事,就各自走回自己的屋里。
孩子不刻意参与、旁听大人们之间的谈话,也是有意无意之间形成礼貌。
老大赵刚正要出屋,被李德发叫住了。
从口袋里摸出十元钱,李德发埋怨着说:“我听我们家老大说了,你家来了客人,要用拖拉机送回周各庄,应该是周全礼吧?送一趟有什么?赵家在我家的采石场还入了股。我们家老大做得不对,你赵刚也不应该提钱的事!”
说着,他就把十元钱塞进赵刚的手里。
赵刚不敢接着,连忙说“应该给点儿,不说辛苦,毕竟是费了柴油的”。
李德发只说不行,赵永水见他执意如此,也不想耽误说正事,就笑着让赵刚收回。
屋里就剩下赵永水夫妇和李德发三人,安静了许多,气氛也沉闷了许多。
等了一会儿,赵永水忍不住刚要发问,李德发已经慨叹一声,就把目前遇到的个人难事,大致说了出来。
现在已经进入1981年年初,天气虽然还处于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但上面的各种新政策,已经像春风春雨一般,不断地传发了下来。
对于这些,自认为头脑还算灵活的李德发,感到有些应接不暇。
可他觉得茫然,有人却领会得很快——第六生产小队队长何必达。
他领会的快,并不是针对这些政策,而是觉察到了李德发的窘状。
眼见再有一年就要进行村长的换届选举,何必达早早地就开始紧锣密鼓地,与各位村民保持好关系。
比如去串门时,他有意拆开新的一包香烟。抽了两只后,走的时候他故意落下,或者干脆就直说“留在这里尝尝”;
再比如,他的口袋里,随时放着一把一分钱一块的水果糖。遇到谁家孩子,他就笑呵呵地递给一块两块。孩子们肯定高兴,吃着糖回到家里,自然就会说起是“何叔叔”给的。
大致如此,至于再严重的现金贿选,在这个钞票短缺的年代,并未多见。
就是这些小恩小惠,批评他也够不上。他还真的藉此,得到了许多村民的喜爱。
目前身在村长职位的李德发,心机比不上何必达,对此只有苦恼哀叹。
李德发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嗯,这花茶的味道挺香。”
赵永水夫妇听着他的话,原本正在沉默。现在见他喝得顺口,方淑芬就赶紧站起来,给他的茶杯里续上开水。
停了一会儿,李德发又苦笑着说:“这事就够烦心的了,家里的采石场,销路也是不好。”
说着,他喝了口茶后,就把茶杯放到炕头的窗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打开本子,他凑近赵永水,指点着上面的账目。
两人看得明白,李德发再从口袋里掏出五十七元纸钞:“永水啊,别嫌少。我那里经营不善,也就只有这么多可以分给你。”
赵永水见状,摆手拒绝:“德发大哥,咱们哥俩就不要算得这么清楚了!你先拿回去,回头等生意好了,再给我多分点儿。”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