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犹记旧时雨
漆黑的巷子里,一个黑衣少年擦在墙根下握着一柄短刃疾行。他身材修长,穿上黑色的夜行服更显得消瘦。月光轻易被掩盖在重云之下,雪白断刃的边缘却泛着点点红光。
刚下过大雨的夜晚里,少年的抬起又落下的脚步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不断溅起水花,打破了周遭的静寂。
他很快来到了一处青石房的墙角下。少年微微弓起身子,从怀中取出一件用上好丝绸严实包裹住的物品,轻轻放在青石房的窗沿上。
夜已至三更,青石房里仍亮着微黄的光。屋内有一个人影,正伏在靠近窗沿的书桌上翻阅着什么,如豆灯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她听到了窗台外细微的动静,放下手中的书,看向窗外,轻轻说道,“是你回来了么,池也?”声音干净清脆。
闻声少年的身体微微一颤,“师父,我回来了。”顿了一顿,又道,“这次没有受伤。”
旁人听了肯定会惊讶,屋内人分明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和这个墙角的少年年纪也差不了多少,为何这少年要叫她师父呢?
少女轻轻颔首,微悬的心缓缓放了下来,“没有受伤自然是好,但你也不可掉以轻心。学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保养身体,你快去后院泡药浴,张娘子给你炖的补品你也热了吃下。”
被唤作池也的少年听言嘴角微微上扬,轻快地应了一声,便向后院快步走去。
少女听着脚步声渐远,从书案后站起身,打开窗户,伸出双手把放在窗沿的物事捧了进来。
窗户一开,屋外寒风吹彻。少女神色自若,紧紧盯着被绸布仔细包裹的物事,手指慢慢将绸布揭开,露出了一方玉白的印章。印章上刻着四个大字——“福寿绵长”。
少女用手指一遍遍抚摸着这四个大字,感受着指尖凹凸不平的触感,手下的力道却越来越重。仿佛怒气逐渐积攒得即将漫溢出来了,快速从书案左侧的宣纸里抽出一张,把着印章蘸过印红,重重地在纸上落下一印。桌案被震得剧烈抖动了一下。
少女握着印章的手缓缓从桌案上移开,原本微黄的宣纸上骤然出现这四个血红的大字,在微微晃动的烛光照耀下也慢慢扭曲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她定定地注视着宣纸,呼吸急促起来,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竟然出手把这张宣纸狠狠捏成一团后掷进书案一侧的竹篓里。这个动作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少女靠在了身后的座椅靠背上,慢慢等待心潮平静后,她重新用绸布把这方印章包裹起来。撑起一根拐杖,慢慢走到房间靠里,在青石墙面上轻敲三下,拉出一个暗格,把印章安放了进去。
这印章,不止印在她的宣纸上,曾经那一封把她们将军府死死钉在耻辱柱上的通敌信件上,也曾落下这印章的烙印。她的父兄被那轻飘飘的一封信夺去了生命,他们过往所有为王朝出生入死所得来的军功,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大厦倾颓,一印可覆。
“福寿绵长“,这方印章上刻着赐福的字眼,却让恶人得以留存于世,让忠肝义胆的忠臣不得善终,何其讽刺!
少女的视线仍然落在青石墙面上,再次回想起过去的日子。
那时家中尚未遭逢变故。每日晨间午后,父亲和兄长都在庭中练剑。她坐在兄长为她量身打造的轮椅上,在屋檐下看着庭中的父亲和兄长一起练剑。练出剑气之后,每一次出剑,庭中的桂花树上的桂花都会飘飘洒洒地落下来。
兄长就朗声道,“重云,你看,我终于练出剑气了!”剑气裹挟着风中的花香送到她面前,和兄长的笑容一起暂时排解了她受伤的阴霾,令她难得开怀。
兄长和她日日练剑,一起看过人间四季流转,无论是是冬月间的霜风露气,还是盛夏间的瓢泼大雨,都不曾令他们兄妹在庭下练剑的身影变移。
从兄长和她小时候起,父亲就一招一式教他们两个孩子练剑,兄长悟性没有自己高,自己几次就能熟练使出的剑法,兄长往往要练上几个月才能学会,因此常常落寞,自己少不了安慰他。但是父亲从来没有怪过兄长,而是更加耐心地教导他。
但是自从她腿伤之后,只能看兄长和父亲练剑了。兄长心中比她更痛,不厌其烦地四处搜罗些小玩意来哄她开心,“重云你看这个竹蜻蜓怎么样?重云你快尝尝这城南新开的酒楼的招牌菜!重云你今日带上这支金簪真好看!”后来兄长看她仍然闷闷不乐,便挖空心思给她做了一把木头轮椅,“坐上兄长给你做的这把轮椅,你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这样可方便多了重云!”
武将之家,不同于别的名门望族。父亲要求全家人都要习武,说一旦发生战事,可能全家人都要为国出征。明明是武将,却学着文臣酸儒说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说出来总是被人嘲笑不伦不类。
思及此处,少女眼眸沉沉,轻声道,“父亲,你若洞见今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