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看了眼,房门是关着的,伸手便拉下床帐。
帷幔层叠,将所有光亮隔绝,只余了纪玄祉,和灼烧得他要发了高热的红色榴花。
此时尚早,宫外的海榴还未入睡。
她在灯下翻看这些日子的一些店铺账目,又忍不住再次翻看了下幽州的舆图。
雪山上时,她梦到了关于阿八和哈邑儿的更多事情。
哈邑儿人,住在雪山之巅。
大葪人都以为,他们吃住都在雪山,其实不然。
哈邑儿人是住在那个什么拉锡洛尔河南岸的,而雪山,是在拉锡洛尔河北岸。
南岸并非冰雪覆盖之地,也有林木和庄稼。
而冰天雪地里,也并非因为寸草不生就毫无生机。在雪山里,有很多猎物。
哈邑儿的老少妇孺,都在南岸种庄稼;而青壮年劳力,则都会去雪山里打猎。这是他们世代的传统,倒不是为了一口吃食。
在海榴的梦里,今年冬天,四驼神山脉开始风雪不断,导致哈邑儿人都没法去雪地打猎。
一直等到明年春天,雪停天暖之后,他们就全体出动了。
可是,忽然地动,将拉锡洛尔河劈开,也将住在南岸的老弱妇孺全部吞没。
在北边雪山打猎的男人们,忽然间没了家,也失去了所有亲眷朋友。
起初是不可置信,之后是绝望悲伤,最后变成了愤怒。
他们出来雪山狩猎,是为了敬祭雪神。
雪神没有保佑他们,却从他们拿去了所有。
活着的人发了疯,而且,无家可回。他们就下了几乎几辈子都不曾下过的雪山,到了大葪。并且为了吃饭穿衣,抢劫附近和路过的人。
大葪人自然不愿意,开始围剿劫匪,双方欲战欲烈。
哈邑儿人本就身如巨熊,体力非凡,更何况如今已是亡命之徒,什么都不顾;大葪一开始却并未做好准备,导致了一些死伤。
这个责任,最后也被栽赃给了海将军,只因离这里最近的军营,是海将军属下所辖。
等到后来,阿八带着哈邑儿人直奔京城杀去,这便被演绎成:海将军早就同哈邑儿人勾结,所以才纵容哈邑儿人行凶祸害大葪百姓,并打算与哈邑儿之王,也就是那时的阿八,内外勾结,意图颠覆大葪皇室。
而阿八在京城做海榴的马奴,则被演绎成潜伏刺探大葪机密。
——该怎么提醒爹爹呢?
海榴翻来覆去想。
——守护一地平安,并非兵营之常务,况且那个兵营其实离之甚远。哈邑儿人伤及百姓,怎么就成了爹爹的责任?严帝一向信赖爹爹,为何忽然翻了脸,听信那般毫无逻辑的谗言,竟连爹爹手握大葪军事重权也不顾了,非要那般绝情翻脸?
总觉得事有蹊跷。
以致开始期盼入睡之后,能被噩梦纠缠,好窥探更多内情。
事与愿违,海榴竟是一夜无梦到了天亮。
心里放着事,干脆又寻了人,吩咐去在雪山最近的村镇找由头安居下来,监视雪山上的动静,以及是否有哈邑儿人下山。
这样忙到午后,才清闲下来,打哈欠准备小憩一会。又有人来报,纪玄祉来了。
经了昨日,海榴几乎有些不欲见纪玄祉。
可是,他是太子,且若是梦里那般,父亲落难,被关入宫中水牢,还少不了要请他帮忙。
海榴还是去见了。
心里暗暗想,最好是与纪玄祉说清楚,不要再继续昨日的误会。
没想到,等见了面,她还未斟酌好怎么开口,纪玄祉竟直接道:“我今日来,一是牵挂你身体;二来,也是想告知你,我昨日之话,并非玩笑。我喜你悦你之心,天地可鉴,日月为证,绝无作伪!”
至少与海榴在一起时,纪玄祉平日并不是这般直爽的性子。海榴听得几乎怔住,忍不住上下打量,竟是真心觉得这个纪玄祉,并非纪玄祉,而是个假的。
她的眼神闪烁不定,纪玄祉的目光却笃定而灼热。
“我昨日忽然那么说,你一时拐不过弯来,怀疑真假,也是有的。”
“你曾经说过,在京城,待你最好的人是我。你的话是真心的吧。”
海榴微微噘着嘴,闻言掀起眼帘,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虽未直接承认,一切却已在不言中。
纪玄祉看的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又道:“你被那个马奴劫走,可知我有多担心。当时便想,若你有个好歹,我这太子也无有意义……”
海榴有些惊讶,因为京中人皆知,纪玄祉是个勤勉的太子。不贪财,不好色,不争名夺利,一向以正事为重。
“别说太子,我这性命,也再无有意义。”
“殿下!”
这话说的太重了,海榴连忙出声阻止,因往日习惯了,下意识便伸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