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之春,京郊醉玉山庄内,世家高族,齐聚迎春筵。
这时候,正是来客最多的时候,山庄外,马车已经排了一条长队。
大路上,一匹简直高如骆驼的黑色大马,疾驰而来。因速度太快,看不清马上之人,只能瞧见红色衣袂翩飞,在蓝天黑马映衬下,鲜艳飘逸,如若画中魅仙,缥缈若飞。
人群中有人喊:“海小姐来了!”
然后一众人立时忙碌起来。
“都让让让让!”
“这是谁家马车?烦请先等一等。”
黑马行得很快,到了近前,却稳稳停住,放慢了速度。
一直张望的几个宫装阉人,赶紧迎了上去。
“小姐,太子殿下今日要晚些到,特意让小的们早早候着,供您差遣。”
一个宫人满脸谄笑,弯腰作揖,又仰头而道,姿势扭曲,有些好笑。
黑马随宫人行至门口,才追上来的马奴,行至马背一侧,单膝跪地,弯下了腰。
马上的小姐,翻身下马,先踩在了马奴的背上,再跳下了地,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进了门。
……
一辆被宫人引停在路边避让的马车里,有妇人小声对身边人道:“那就是威武大将军之女,海小姐,单字一个榴的那个。”
听话的小姐却还呆着,半晌才喃喃,“不是说,是个粗俗不堪的西北蛮人吗?怎……怎地倒像个仙子一样……”
妇人忙提醒,“可万万不敢这么说。你看那几个接她的,都是那位……”
夫人用手暗暗比了个二,“……的人。得罪不得!”
小姐又问,“她怎生不坐马车?”
妇人答:“那位……呵!素来不坐马车,随行也经常不带丫鬟婆子,行止乖张,要不怎么说她粗……”
心里的话几乎说出口,又忙止住,用手轻轻自拍了下嘴巴。
“你从外地来,本就和京里小姐不熟,今日只管跟着姑母,千万不要乱跑,若是不甚惹到不好惹的,你姑父也难救你。”
无论是瞩目还是闲话,海榴都一无所知,也并不在意。
她今日里来此,是因着太子纪玄祉,三催四请,又说本次迎春筵不比平日,会有射箭骑马比试;又说请了京里有名的戏班子,要演海榴最喜欢的《穆桂英挂帅》;还说这醉玉山庄,颇有野趣,海榴一定会喜欢。
各种说法一大堆,海榴才肯赏了脸。
海榴进了门,宫人笑嘻嘻道:“夫人小姐们在前头听戏,现在角儿还没上场,等着小姐您呢。不看戏的,都在后面花园。太子殿下,给您备了休息之所,在那边的白石园……您是先去休息休息,还是……奴才就不带您到处逛了,等殿下来了,肯定要亲自相陪……”
“我随便看看。”
醉玉山庄,原本是一家外地富商的私产,一直荒废,才换了手。京中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海榴亦是。
宫人欲要劝阻,海榴已经大踏步往前走去,他也只得跟上。
在他身后,还有几位宫人,亦步亦趋,离了些距离跟随。
醉玉山庄,着实比较大,不像寻常的庄子,倒像是围了一块儿较为平坦的山野,树木花草,很是自然。
“过了这座石拱桥,就是比试射箭的地方。”
听宫人这么说,海榴的脚步越发生了风,百褶的石榴裙,也丝毫不妨碍她行姿飒爽,姿容端正。
石拱桥比较高,行至其上,就看到下面几个公子哥在说笑。
——哎呀我说石寄友,你今日,莫非是要当新郎?
——哈哈哈哈怎么不是呢,我们一辈子只能做一次,寄友兄,怕不是日日新郎……
——啧啧,你若穿成这样去殿试,陛下都不用点了,你直接就做了状元郎。
这些话,听起来绝不友善,颇为阴阳怪气。
海榴往下张望,看到一群白衣公子当中,一个身着红色锦袍,头戴硕大宝珠的书生,满脸涨红,局促不安。
他看起来并不知道为何会被嘲笑。
海榴知道。
京中世家,崇尚素雅之风,无论男女,皆以素淡之色为贵,觉得鲜妍艳色,乃是粗鄙之色,以之为贱。连高门大户的下人,都少用这些颜色。
海榴生在西北,长在西北,在荒芜广漠之中,鲜艳色彩,乃是生之希望。西北人都更爱鲜艳之色。
更何况,石榴花,是母亲留给海榴的唯一念想,因此,海榴不仅叫海榴,从小也是最爱石榴花,最爱石榴花之嫣红瑰色。
她的衣裙,或多或少,都有榴红之色。
却因此,受了京中人的颇多明嘲暗讽。
显见得,桥下的红衣公子,如今也受到了这种颜色歧视。
海榴趴在桥栏上,扬声笑道:“魏五少爷,你抬头看看,我这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