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从未如此暴怒过,他当年即便被林相拽着龙袍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时都没发怒,只是抹把脸,笑呵呵地接纳林相的谏言。
满殿里除了沈明妱皆噤若寒蝉,明德帝身体微微摇晃似是站不稳,沈明妱急忙起身扶着他在龙椅上坐下:“父皇您先坐下消消气!”
“陛下消消气!”
陈让也忙上前搀扶着明德帝缓缓坐下。
明德帝坐在龙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唇色渐深,隐隐泛出不甚明显的青紫色,沈明妱的心咯噔一声,幽幽地沉下去。
原来……原来父皇这么早就……
明德二十二年端午辟邪宴,明德帝突发心疾而崩,沈明妱悲痛万分,她不解,父皇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崩逝?她严令禁军封锁宫门,尤其是太医院,所有经手过明德帝脉案的御医,她都亲自审问过。
从太医院院首韩经世的口中,沈明妱知道父皇早在崩逝一年前就有心疾的征兆,韩经世唯恐沈明妱不信,便将心疾的症状细细告诉沈明妱,患有心疾者常有口舌发白,激动时口舌会变得青紫。
明德帝生前最后一年,确实偶有几次出现口舌青紫的症状,都是在大发雷霆之后,想到此处,沈明妱的眼泪再次潸然落下,父皇少有的几次发怒都是因为她在徐家受了委屈。
父皇闭眼前还在为她殚精竭虑,唯恐继任新君薄待了她,给她留下国玺和遗诏,只要是想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沈家子孙,必须遵守遗诏册封她为镇国长公主,且许她在宣州一切自理。
可她呢?此时是明德十七年,她刚刚和徐彧成婚,距离父皇驾崩还有五年时间,整整五年的时间!她身为女儿,却没有发现她的父皇早已被心疾缠身!
她算什么女儿?!枉费父皇如此疼爱她,她却……
沈明妱狠狠推开围着明德帝的一众人,让明德帝的呼吸能顺畅些,身形高大的梁鹣猝不及防之下,都被她推开一步,主要也是梁鹣被沈明妱鬓发散乱的模样骇住了。
沈明妱状若疯癫,一边为明德帝顺气一边一叠声地呵道:“御医呢?!快喊御医!!”
小英子连滚带爬地跑出太极殿,好好的回门喜宴,现在可好,陛下被气倒了,公主看样子也被气疯了,这可怎生了得哦!
此时的太医院院首还不是韩经世,而是韩经世的师父赵恩泽,赵恩泽年逾花甲,被小英子带人驾着胳膊拖到太极殿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赵院首来了!”
明德帝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心口有些隐隐作痛,头也有些昏胀,被沈明妱顺气后已经好转过来,刚要埋怨沈明妱小题大做,就看见沈明妱含着眼泪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
小脸哭花了,头发也乱了,连镶嵌着红宝石的发冠都歪了,他什么时候见女儿这般狼狈过?他的女儿从小就娇气爱漂亮,哪怕是去御花园里摘朵花都要打扮的漂漂亮亮,衣裳上稍微有些褶皱都要撅着嘴不高兴。
明德帝心里既心疼又熨帖,妱妱就是天底下最孝顺的孩子,哪里就像林相那老匹夫嘴里说得那般嚣张顽劣?
虽然明德帝再三说自己无事,沈明妱还是坚持要让御医把脉。
明德帝有些不乐意,御医一把脉,甭管有病没病都要开几幅苦药,不然显不出他们医术高超似的!但他又拗不过沈明妱的眼泪,只能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且慢。”赵恩泽刚要切脉,沈明妱突然开口打断:“殿内这么多人,又乱糟糟的,御医怎么能静心看诊?”
沈明妱虽然没有点名,目光却落在梁鹣身上,梁鹣神情微怔,行礼后躬身后退,退到殿门口才转身大步踏出太极殿。梁鹣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满,不过是个公主,仗着陛下的宠爱,竟也敢对他这个禁卫军统领颐指气使。
沈明妱目光冰冷地看着梁鹣的背影,直到梁鹣在殿外远远站定才收回目光,朝清漪和陈让使了个眼色。
陈让随即招呼殿内大大小小数十个内侍宫女,和清漪一同退出殿外,关上殿门后,陈让站在门口,亲自守在殿门。整个过程没有人发出一丝响声,连脚步声都微不可闻。
明德帝只当女儿关心则乱,还笑呵呵地对赵恩泽道:“小孩子家就是没见识,朕不过是有些微恙,就这样大惊小怪,看你把赵御医吓得,脸都白了。”
明德帝看起嗔怪女儿,实则笑得合不拢嘴,分明是在炫耀女儿的孝心。
赵恩泽入太医院四十多年,先后侍奉过沈明妱的皇祖父高祖爷、皇伯父武帝爷,然后才是沈明妱的父皇明德帝,说起来也是三朝元老,极得明德帝倚重,明德帝和沈明妱的身体都是他照看的。
也正因此,明德帝和赵恩泽相处时多了几分随和。
“公主孝感动天,陛下福泽深厚!”赵恩泽侍奉明德帝十多年,自然知道这位皇帝是个女儿奴,称赞的话张口就来,显然已经十分熟练了。
赵恩泽一边附和明德帝一边不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