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过后的 Y 省总是阴沉沉的,几只鸽子叽叽喳喳跳来跳去,显得 Y 省公安局的大门更加冷清。
我正将自己的东西往一个大纸箱里塞,环顾这个小组办公室,曾经也是热闹非凡的,如今却只剩几沓可怜巴巴的资料。
应该没剩什么东西了。我心想,于是打开最后一个抽屉,里面是一个月牙型的徽章,上面有些许磨损,刻着"讲述者"三个字。
对啊,我是讲述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徽章装进口袋,感受着它的重量。
向前台的小沈示意后,我向门外走去,离开了这个陪伴我几年青春的地方。
我订了明天早上去 Y 国的机票,签证什么的早已办好,大抵不会回来了,我心想。
我决定先去墓地看看,于是叫了跑腿把箱子送回家。
那是公安局的公共墓园,那里埋葬了四个火热的灵魂,我凝视着四座小小的坟墓。好像看见了那个开朗爱笑的男人最后独自面对爆炸的背影;看见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男人毅然决然去和危险分子谈判的决心;看见男人口罩下得知自己艾滋点板强阳性的苦笑;回想起短发女人的那句"我做的事,仅仅因为我想做。"
远处一位男子摇着轮椅向我而来,他的裤腿空荡荡的,笑道:"这时间过得真快,大家都该走了。"
他低下头,摆弄自己胸口带着一个弹孔的徽章。
我又去了一家并不起眼的古着店,斑驳的货架空荡荡的,似乎马上要被拆完了。一位穿着紫色衬衫的女子看见我,给我搬了一把椅子,我们面对面坐在前台。
"她们让我去医院,你觉得呢?反正明天就走了。"
她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但是应该是要去住院了,我替她庆幸。
她拿出一枚徽章,"帮我保管好",她扭头准备进屋,又猛地回头,"…再帮我找找她。"
我加快脚步离开。
K 大的校园很大,我找了好久好久,终于推开了一间教室的门,也不顾后排同学讶异的目光,找了位置落座。讲台上是一位高挑的男子,穿着白衬衫,架着一副半框眼镜,讲着邦格《犯罪教育导论》。
"我们体会人不断犯错的过程,就像身处黑夜,我们想帮他们看到日出…"他看到了我,我们互相注视着,"…找到自己的落点。"
下课铃响起,他近乎逃一样跑出教室,[到办公室,从最底层抽屉翻出他和另一位冷峻面相的男子的合影,慢慢摩挲。
"你什么时候能看到日出…你的落点在哪…"
我慢慢的走,想走回家,走到普法办门口,看到一位干练的长发女子,在和另一位看上去像家庭主妇的女人相谈甚欢。
她看到我,便向我走来。
"那个阿姨很可怜的,"她叹了口气,"男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一把年纪了那男的还出去乱搞还家暴真的…"
"现在过的怎么样?"我问她。
"不错,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刺激,但是回归了我的本心,能帮助她们…"
我向她道别后回家收拾好我的行李,于是伴着我最喜欢的披头士的音乐,默默地发呆,有时候真的不需要干什么,只需要发呆。
收到一条信息,"明天啥时候到,要不要去接你。"
"你小子滚蛋,明天到了得好晚,好好搞你的罗马史博士课题吧。"
后来,我不记得自己怎么睡着,怎么起床,早饭吃了什么,怎么到的 Y 国,只记得刚下飞机天已完全黑了,就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你我注定跋涉于时间的荒原,从前的故事也将无踪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