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梁城王殁了,在顾昭初到梁州的第一天,老梁城王的家人发现他于睡梦中咽气,仿佛做了个再也醒不过来的梦。
一时间城内议论纷纷,对于顾昭的突然到访,城中人皆是一副抵触模样,老梁城王宽宏仁慈,时常接济百姓,寒冬腊月与民同食一锅白菜,还将家中肉糜分给无家可归的流浪人。
这样慈悲的老者,尽管身子欠佳已久,也不至于忽然间便去了。
“这京畿来的昭公子实在不详,自传出他要来梁州的讯息后,城里便不太安生。”
“可不是吗?忽然间出现这么多巫蛊邪术,许多人中了邪再也恢复不了神智,我看,就是这个昭公子带来的祸患!”
“明日城主册封礼,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脸面站上城楼!”
“还让他册封?!若没有他,老城主何至于被邪祟克死!”
“什么?!老城主是被昭公子施展邪术克死的?……”
一传十,十传百,顾昭人还未正式现身,恶名都传遍了全城。
东市茶馆,穿着一身雪青色长袍的青年侧坐楼台,左手把玩着一张古朴的玉牌,右手松松支着下巴望向楼下,一张帷布遮住了楼台,也遮住了他的身形,使人瞧不真切,方才那几人的话传遍了街头巷尾,每个人的嘴里都不停地念叨着“老城主”“梁城王”的名字。
时不时听到“巫蛊”二字,青年眉头才微微一挑。
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青年身后,单膝跪下道:“昭公子,故意散布谣言者已被找到,是……”
“杀。”
眉眼间一隐而去的狠厉暴露了青年心底最为阴暗的深处,他轻飘飘的一个字打断了暗卫,暗卫不再言语,点头应下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这位玉面小郎君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青涩的面庞上时不时流露出不符合其年岁的沧桑感,他指尖轻叩桌面,茶水微微掀起了波澜,在他面前死个人仿佛比清风拂过水面更为简单。
蓦地他站起身来,双眼微微阖目,看不出来喜怒,身上玉饰极多,一股富贵闲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伸手从膝边执起油纸伞,徐徐走出茶馆。
梁城王府。
府内哭声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涕泗横流、写满了伤情,眼泪像淙淙小溪几乎要流满整间屋子,场景之悲意令闻者落泪,是否发自真心便未可知了。
原本空旷的祠堂这天挤满了人,棺椁朝东放在正中,福禄东来,灵柩最少要停三天,据说是希望死者还能复生,三天后若未能苏醒,家人的希望就此湮灭,人也该入土为安了。
谢婴跟随阿父阿兄一起叩拜老城主的棺椁,她对这位老城主没什么印象,只从别人口中得知他是个顶好的善心人,梁州紧挨着大漠,如此贫瘠的地方却依然年年丰收,百姓的日子虽说不上富庶,倒也能解决温饱。
韩丰年悄悄告诉谢婴,当年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时,一人一马来到梁州,在老城主的鼎力支持下,韩丰年方才放手一搏,将临近梁州的西域四国生意串了起来,逐渐走遍大江南北,建立了韩家无可比拟的商贸之路。
说起这些时韩丰年甚至隐隐有了泪光,他怎么也忘不了老城主当年的恩情。
众人祭拜后,人群最前头有个衣着朴实的汉子嚷嚷道:“新城主要继位,老城主便仙去,天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
在他的带领下,人群里的议论此起彼伏。
“而今老城主羽化,人走茶凉,过几年还有谁能记得老城主的大恩大德?”
老城主的儿子如今也是四十多岁,此刻跪在最前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见众人喧闹的声音,原本没什么气力的他却忽然间站了起来,回头道:“感谢各位父老乡亲为家父鸣不平,可怜阿良没什么本事,不能替家父讨个说法,不日阿良将搬离梁州城,还望各位珍重。”
底下有个鼠头鼠脑的汉子说:“如今老城主殁了,良平公子若自己不走,恐怕还得被那位新城主逐出梁城王府……”
九州帝建国之初便以武力废止了各州城主的世袭,在老城主死后,帝王可以任人唯贤,敕封德才兼备之人赴任城主位,而今老梁城王称病已有大半年,于是九州帝派顾昭前往梁州为代城主,行使一切城主的权力。
若城主不幸殒命,他的家人也会受到朝廷优待,每年都会发放钱粮慰问,如今梁城王重病至死,顾昭早已在城内一清静处给严甫一家置办了宅子,但显然严良平遮掩了这件事。
“上头怎可如此辱没城主一家?”
“这昭公子也太过分了!”
忽然那鼠头鼠脑的汉子又说:“那昭公子从未替梁州百姓做些什么实事,一来便要做梁州百姓的天老子,凭什么?!”
“良平公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自小便为梁州百姓思虑良多,是咱们的体己人,理应做这个城主才是!”
严良平听着底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