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始终不曾言语的裴洛意继续说道:“殿下想用最稳妥的法子,尽可能在不会影响国泰民安的程度上,将祸乱朝纲的势力瓦解剔除,是不是?”
裴洛意不曾想过自己所做之事,连阿娘和姑母都不曾明白,却会被苏念惜看穿。
对上她认真的眼,他握住念珠,道:“我回宫时太迟,又兼心有余而力不足,能做到之事太少,不过,杀沈默凌替你报仇,却还是能够。”
苏念惜笑了,太子殿下,这下是抓着沈默凌不肯放了。
不久前才被前世种种折磨的痛不欲生,随着与眼前这位看似冷清实则处处体贴的太子殿下一句一句说明白时,那些不堪与外人言的苦楚,似乎都如烟雾散在了脑后。
自然还是恨不能叫沈默凌死无葬身之处。
可……
她如今,却更想让眼前这人能高兴些。
手指一缠,勾住了裴洛意的手指,轻轻软软地说道:“可沈默凌,却并非只是沈家与三皇子放在明面的挡箭牌。”
裴洛意视线一凝,看向苏念惜,又听她道:“杀了他,就不能追查害我爹的真正凶手了,对不对?”
裴洛意捻住念珠,片刻后,问:“你何时发现?”
苏念惜弯唇,露出几分得意,“殿下以大伯做局,就是为了引这幕后之人。若沈默凌对他下杀手,那这幕后之人多半是沈默凌。可若不是他,就证明大伯背后当真有其他人。如今看来,殿下设局成功,大伯身死,让圣人愈发猜忌沈家,而那幕后之人也露出了马脚。一箭双雕,当真厉害!”
裴洛意听到最后一句,虽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眼底却浮起了几分亮色。
收紧被勾住的手指,将那软软绵绵的小胖手指拢进扣进自己的手指中,道:“如今可见,还有另一波人,在暗中搅弄朝堂。”
苏念惜看了眼自己的手,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又听裴洛意道:“为绊住我,能灭苏文峰的口,他们不惜算计圣体抱恙。沈默凌受斥责禁足后,圣人身子立即开始痊愈,皆证实我先前猜测。”
他看向苏念惜,“对方之势,比我以为更大,整个皇宫只怕早已渗透。圣人,沈家,可能连我,亦是对方算计之棋。平安,东宫如今,举步维艰。”
以他一身,护南朝江山万里,何其艰难?
苏念惜眼睛一瞪,“殿下又要跟我说嫁进东宫很危险的话……”
“不,平宁。”裴洛意却打断了她,“我想与你说,你若嫁入东宫,需得面对比之与苏家长房、宋家,甚至与沈默凌较量之时,更凶险无数的困境。”
他看进苏念惜的眼睛里,认真又专注地问:“你,当真想好了吗?”
然后,他就看见,面前小姑娘那双朝露般的眼睛,仿佛被晨曦照耀,折射出斑斓瑰丽的色彩来。
她一下抓住他攥紧念珠的手,满脸兴奋地问:“殿下这是,答应要娶我了吗?!”
男婚女嫁,总归有些心意外露的羞涩,寻常人提及总是遮掩大过真心。
可这小姑娘,这欣喜若狂的模样,仿佛恨不能将腔子都剖开,捧出一颗真心给他看。
他被这鲜活的欢喜给浸染,失笑出声,却没回答。
立时又被这小姑娘拽着晃了几下,“殿下~~”
无奈按住她的脑袋,轻声道:“安静些,平安……咳咳。”
一听他咳,苏念惜立时敛了笑容,凑过来紧张地问:“殿下,您那个毒,又做怪了吗?”
发作偏要说成做怪,听着不像是毒,倒像是他的体内藏着什么能被打败的妖怪似的。
裴洛意咽下喉中不适,再次轻笑,看着苏念惜眼底清晰的忧色,安抚地拍了下她的手背,道:“如你所见,我这身子,能做到的事不多。东宫也非你安身的良处。你若想报仇,我可帮你杀了沈默凌,剥皮抽筋碎尸万段,皆可由你高兴。”
他坐直,再次看向小姑娘,“所以,你还决定,要嫁给我吗?”
他说的是‘我’,并非东宫。
苏念惜看着他,那双长夜深深的眼中,分明万里无星,却清风自然,无声无息,飘绕尘埃,落入她这俗不可耐的欲壑心野里。
她抬手,摸了摸裴洛意的侧脸,又问了从前问过的那句话:“殿下,您真心想娶我吗?”
裴洛意长睫微掀,脸边柔夷莲香缱绻。
看着他的小姑娘,在此刻,敞开了一直不愿袒露的心思。
他再次缓缓捏紧念珠,随后,低低开口,“是,我心悦于你,平安。”
“!”
放在脸边的手指一颤。
前世今生两辈子,只有这么一个人,在想拥有她时,给了她足够的体面与尊重。
对她说——我心悦于你。
并非我想娶你,我是真心,而是,我心悦于你啊!
这世间,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