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深秋入冬,莫广深参加了学校教师自发组织的,庆祝邢主任升副校长的聚餐。
火锅店里热气腾腾,对比窗外寒冷的夜仿佛另一个世界。
那天真是热闹啊,似乎每个人都很高兴,就连腼腆不爱说话的老教师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众人接连去给主桌的邢万里敬酒。
后者夹着烟,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酒精的作用,有些忘形了,夸夸其谈,“我不是觉得咱们安城不好,是这教育概念有点落后。我在京城时,学生的黑板都是上下有三块,就是那种错开的,这样快写完了可以拉后面新的出来。
京城那边还要引进新媒体,电脑课,咱们这我和校长都说了也要引进电脑,总要与时俱进嘛。这都是我接下来的计划,主要是给学生们多点帮助。”
众人点着头,奉承着,赞美着。
坐在末席的莫广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所有人都挤到前面那桌。大家根本无心吃什么,一桌子菜空放着,垫羊肉的冰都化了,莫广深看着可惜,夹到锅里涮。羊肉的膻香,沁人心脾,他想起了女儿。
莫莉最爱吃羊肉,可惜,皮肤疾病羊肉忌口,这样一想,食欲又全无了。
老教师冯程在外围挤不上去,回到他这桌看着莫广深没精打采的样子,戳了戳,“啥意思,别太明显,好像输不起似的。”
莫广深笑着摇头,心中苦闷,他想不明白,教书育人,凭能力,为学生,怎么连学校都搞这一套。
冯程叹息着,给他倒了杯白的,自己先干了一盅,“你还年轻,等到了我这快退休的年纪就会明白,什么地方都一样,都那么回事。规矩是为了给你我这样的人一点希望,圈起来的是下面的人。”
他指了指头顶,“上头的不在其中,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规则。人情的世界,不就那么点事,你还有啥想不明白的,学校咋了?学校不也是个小社会?
广深啊,你要是年轻的小伙子,血气方刚,我也就不劝你什么了,年轻时总要碰几次壁。可你也是这岁数了,怎么还和个孩子似的,计较这些你改变不了的事。
其实往好了想,他京城来的,自然看得眼界开阔,上面也不一定完全是靠他人脉,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安城和京城能比吗,人家大城市来的想法先进。
你固然能力强为学生,可也是小地方,眼界就这么宽。这样想你心里是不是平衡点了?
再有你一向不争不抢,这会不也是为了拿点银子,大家都知道你家里的情况,那天刑副校长还提议,大家都捐捐款,要是不够,联合其他学校的教职工一起,校长对这事也很重视。”
莫广深听到此抬头,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双眼猩红得吓人,冯程一阵心虚,别开视线,“不管怎么说,老莫啊,人活在世上有时候就得认命。你也想开些,现在对你来说,什么比女儿重要啊。”
莫广深盯着冯程,后者受不了这目光,溜到前面那桌去了。
莫广深拿过一边的白酒瓶子,猛灌了几口,被辛辣刺激的咳嗽。
大概是真醉了,他再抬眼,火锅烟气缭绕的室内,一下变成了兽场,无数各式各样的妖魔,在升腾的气体中摇摆,中间的蛇头吐着信子,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他一阵作呕,外套都没穿,跑出饭店,在门口狂吐。
几分清醒再回头看玻璃窗里的觥筹交错,还是那群熟悉的人,他却感到无比陌生。
莫广深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只觉得内心火烧一样,打了车直奔校长家,他踉跄着,醉了吗?也许吧,可脑子此时却异常的清醒。
方校长看到他先是一愣,赶紧把他拉进屋,“广深你怎么来了?外套也不穿,出啥事了?”
校长被他这样吓了一跳,莫广深平时就是个老实人,做事诚恳,从未见他这样失态,自然也免不了担心是学校出了什么事。
“我举报,邢万里在京城学校受过处分,他没资格当副校长。”
借着酒劲,莫广深做了这辈子都没做过的事。
方校长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了。
安抚着披着衣服过来询问的妻子,拉着莫广深进了厨房,还给他倒了杯热水,“你先醒醒酒,这事赖我,原本我就想着你是明白人,就没多和你谈。现在有机会,咱们聊聊。
不过,广深啊,你是老人儿了,每年先进升职的竞争,你都是看的清的,你不自己也说过吗,觉得大家为这种事争来争去没意思,你觉得你付出了,不代表别人没有,是不是?咱们以前还聊过呢,你不是挺看得开的吗?”
方校长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更多的是痛心,“当然,你家的情况我也知道,对这次寄予厚望。可广深,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在学校这么多年,怎么还钻牛角尖呢。说实话你今天来找我,我有点失望,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一心扑在学生身上,心里只有学生的人。
当然,我不是说你现在就是急功近利在乎得失。你有你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