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清晨,虞砚轻手轻脚下了床榻,换好衣裳,进了宫。
他离开时,天才微亮,明娆自然还未醒。
六月的京城已是盛夏,早上不热,空气里带着点潮气,还有淡淡的荷香裹挟其中。
气息顺着喉管吸入肺中,清沁怡人,叫人心情舒畅。
虞砚揣着怀里的东西,心情无比轻松。一想到此行的目的,男人唇畔挂上了一抹浅笑。
昨夜明娆睡下后他就在心里默默做了决定,虞砚想,这大概是他随心所欲做的最后一个决定。
骑着马来到皇城门口,翻身下马,步行入宫。
到思政殿外时,皇帝也才刚起。
今日并不是休沐日,但皇帝不爱上朝,加之昨晚他陪着太后看奏折晚了些,所以今天起得晚了点。
陆笙枫进入大殿时,虞砚已经喝上茶了。
陆笙枫直觉虞砚的心情很好,他有些诧异地挑眉,惊喜道:“阿砚今日好雅兴,怎么想起来找朕喝茶?”
年轻的帝王谈笑间从容平和,眉目舒展着,脸上洋溢着见到友人时才有的笑容,似乎完全没有因为上回不欢而散而生出芥蒂。
也不知是他当真不在意,还是善于伪装。
是什么都不重要,虞砚并不在意他人的喜怒,他今日来是有要紧事要说的。
男人漫不经心地抬眸,淡声道:“陈琬柔呢。”
直呼太后其名,这天底下也就只剩下虞砚一人敢这么做。听语气,没什么好事。
陆笙枫的笑意凝滞了下,不解道:“阿砚今日是来找母后的?”
突然的反常叫陆笙枫心生警惕。
虞砚是何性格,陆笙枫再了解不过。
陆笙枫小时候知道自己夺了人家的母亲后,他还隐瞒身份,偷偷跑到虞砚身边,跟虞砚做了一段时间的朋友。
在这后宫艰难生存的那几年叫他早早便成熟了起来,他虽然比虞砚还要小三岁,却也丝毫没有需要人照顾的意识。
他只是觉得自己抢了别人的母亲,就该向对方做些弥补才是。
于是后来的这些年,他对虞砚总是抱有无底线的纵容,他更像是一个兄长,无奈地纵着弟弟。
陆笙枫对虞砚有愧,一直到后来长大成年,发现自己对养母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这种愧疚达到了顶峰。
这些年,虞砚做什么他都不计较,他总是在这母子二人之间徘徊周旋,只希望他们的关系能好一些。
虞砚大概是还对他这个帝王有一些尊重,所以他每次诏安北侯进宫,虞砚也是会来的。
只不过,虞砚没有一次愿意见太后。
虞砚在思政殿做客的次数寥寥无几,偶尔有一两次遇上太后过来,他也匆匆地离开,像是对方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今日是怎么回事?
虞砚竟然主动来找太后?
他试探道:“阿砚是有话要对母后说?不如与朕说?也是一样的。”
陆笙枫不愿太后生气、难过,他想自己挡在前面。
虞砚歪了下头,疑惑地看了眼皇帝,略想了想,说:“也行。”
给谁都是给,快点交差,他好早些回家。
虞砚掏出一枚铜制的兵符,又从衣襟里拿出几张薄纸,像是什么公文。
他一样一样摆在桌上,摆成一排,甚至还有心思将它们对齐。
陆笙枫认出来了,脸沉下去,“你这是何意。”
虞砚淡声道:“陛下看不出吗,臣要辞官。”
陆笙枫看出来了。
他目光沉沉,盯着对方看。
一时间殿内无人再言语,寂静得吓人。
陆笙枫艰难地平复着怒意,绷着下颌,冷声道:“安北侯这是何意。”
他没有再用亲昵的称呼,显然是生气了。
被他唤作安北侯的男人抬手捏了下脖子,笑了下,云淡风轻地重复道:“本侯要辞官。”
陆笙枫的手颤了下,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指着他,“你给朕滚出去!”
虞砚不走,抱着肩靠上了柱子,懒洋洋地笑道:“是叫臣滚回凉州?回去可以,只不过这些东西要留在陛下这里。”
他不是跟人商量,而是通知。
他意已决,特来通知太后和皇帝,这差事他不做了。
虞砚觉得这事很简单,只要他还统领西北辅国军一日,太后和百官都不会放过他的。
太后总想让虞砚按着她自己的想法做事,百官一边觊觎他手里的兵权,一边还要贬他两脚。
大霖朝文官至上,这兵权自然也要落在文官手里。
虞砚冷笑了声,行啊,他把兵权给他们,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命,在战场上活下来了。
从前虞砚什么都不记得,又懒得掺和,自然是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