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萸逃得匆忙,一路上都小心谨慎,唯恐自己的肆意妄为给大将军拖后腿,即使知道父亲不可能为了自己牺牲清水江,她也还是怕影响了楚军的告捷之气。
其实也不是楚萸想法悲观,而是这样的选择,她的父母早已做过。
楚萸八岁那年,因为太过思念父亲母亲,就靠着滑头藏在了舅舅支援前线的军队的粮草车里,在里面啃着生米待了两天两夜后,才被舅舅发现,行程已经过半,舅舅被磨得没有办法,也只能将她带到前线大漠战场上。
但是蚩族中途派兵截了舅舅的军队,一顿厮杀之后,舅舅虽然损失不重,但是在混乱中,敌军将年幼的楚萸掳走了。
蚩族人看着楚萸戴着大漠再无第二只的狼血晶石,就已猜测出她是楚氏夫妇的女儿,那颗狼血晶石就是当年宁远大败大漠蚩族的战利品。
在姑水江畔,蚩族军人用尖刀抵着楚萸的脖子,一个八岁的孩子,面对那样的场景,简直被吓破了胆,但她还是逼着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她怕自己误了父母的事,或者因为她的原因直接或间接地导致自己父母的死亡,旁边的壮硕的蚩族男人用鞭子抽着楚萸,想让她发出声音来,威胁楚将军。
楚萸痛苦的忍耐着,愣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是用满含泪水的大眼睛看着对岸的父亲母亲,她想着如果就这样死了,一定要记住自己阿爹阿娘的长相。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在敌人狠毒的鞭子下时,姑水对岸,打在前头的战马上,父帅穿着金铠战袍,用力的拉弓对准了自己。
楚萸不记得当时有没有看清父帅的表情了,离得那样远,大概是看不清的,但是午夜梦回,她总是能看清父亲和母亲两个人冰冷的面孔,无一丝动容,仿佛弓箭指向的只是块顽固的石头一般。
鞭子一下一下的打在身上,她本来应该疼的,但是内心的疼痛早已超越了身体上的,痛得她哭不出声音。
楚萸等待着父帅射下来的箭,但在箭射下来前,姑水这岸突然传来一阵迷烟,混乱中,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将她救下。
他是卫朗,楚萸现在的大师兄
他是蚩族人,按理说并不应该帮她,但是谁知道他也是个苦命的人,他是蚩族皇室最不起眼的儿子,因为他的母亲地位低微,所以他从刚一出生就受人排挤。
那个时候他十二岁,蚩族皇室因着她的母亲是外族人,要将他的母亲驱逐出领地,卫朗走投无路,幸而楚萸的到来,给了他一个机会,他破釜沉舟,想要救下她,去和楚仁义谈条件。
人被救下来了,条件自然也就谈成了,无论楚仁义想不想救,这人情都欠下了。
姑水战役,宁远军胜利凯旋,蚩族部落大败,宁远向东继续行军,占领草原,蚩族被迫重回大漠。
卫朗假死成功,接受了楚仁义的帮助带着母亲一起来到了宁远,也成为了楚仁义的大弟子。
楚萸从来都知道卫朗当年救自己的原因,但她依旧念着他的好,就因为在命悬一刻之时,他给过自己一线生机。
后来她回到了父帅母帅身边,她没有责怪任何人,也再也没戴过那块狼血晶石。
连夜逃亡的焦急并没有填满她有些酸涩空荡的心,楚萸想,那时那刻带来的伤害将永远提醒着她“无人可依”。
辰时一刻,安槐军营中,祁文朝的人将替身楚萸扔进了随军马而行的牢笼里。
“身板不大,倒是如死猪一般的沉。”杠她的人一边粗暴的将她扔进铁笼,一边和旁边的护卫抱怨道。
“这么重,不会是死了吧?”抱怨的人紧接着说道
“死就死了,楚仁义杀了我们多少人,他女儿死多少回都是不够的。”旁边的男人说道
两人说完又一人踹了一脚躺倒的女人才算作罢。
被蒙住眼睛的薛芒听着外面两人的对话,才知道自己是做了楚萸的替死鬼。
薛芒想笑,但是现在浑身上下除了眼皮,任一处肌肉都无法被她牵动,既然是祁玉指定的替死鬼,她应该是无路可逃了。
药效刚开始发作时,薛芒想着,就这样安睡而死,也算是善终,但是他还是高估了祁家人的良心,祁玉的药,让她意识清晰,四肢涣散,整个人像是被锁在铁笼的外置脑,无法逃避,无法逃脱。
他是要她接受自己的死亡,且毫无还手之力。
铁笼一路颠簸,越过清水江,终是来到了宁远鹿城脚下,祁文朝骑着高大的黑色战马走在队伍的前列,祁玉骑着白色宝马紧跟其后。
一只专属于祁家兵带着倒刺的箭射向了宁远军的军旗,箭首与旗帜相遇之时,涂在箭头的火石粉迸出了刺眼的黄色火焰,军旗开始燃烧。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响起,宁远士兵全副武装,奔向城门楼宇。
笼子里的薛芒也早已被抬到了队伍的最前列,被人摆成了跪拜之姿。
沾满火石的箭如雨一样向城门袭来,楚家军在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