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终要做最后的道别了。
渭水水面上泛着清冷的月光,江南的月光比这儿的暖,如水般地亲切而温柔,江南的人也是。
他心中有些怯怯,是许久未曾有过的喜悦。扬在心头一路,整个人便如新生一般。
马车停在渡口的时候,天色依旧晦暗。天明未至,开渡船的人,也还未来。车中又响起几声小咳,他方从马上下来,将车门推开一道儿小缝,看了进去。
郡主靠在玉清茴肩头,睡眼惺忪,似将将醒来,他只对她微微颔首。却听她开口道。
“承羽哥哥,我们到了?”
“还能再睡一会儿。天明的时候,才有渡船。”
她将自己撑了起来,寻来他身边,缓缓拉起他的衣袖,“你会送我到哪儿?”
“就到这儿了。”
“然后呢?”
“然后郡主渡了江,对岸挂着江字牌的马车,会送郡主去江南。”
“那你呢?”
“江羽…还得回去大营。”
“为什么?”
“两军和谈,翊王若知道了你的身份,与皇帝一样不会放过你的。”
他冷笑了声。“不会的。”他原还有话说,见得她眼里泛着的月色,却突然不忍打扰了。“离天明还有一段时日,江羽冒昧,能否再多陪陪郡主。”
“好。”星檀挪了挪身子,往马车外去。玉清茴忙与她送来披风,护在肩头。如那时还在皇宫一般,江羽伸出右臂与她作扶,将她送下来了马车。
她手中紧着个马奶袋子,并未让他发觉。
方才她看过金大夫,金大夫说她小咳未愈,是余热未清,还得多喝一段时日的药汤才好。她却让清茴趁机从金大夫的药箱里,寻得那瓶麻沸露来。
拾若疗伤的时候,吃过不少这个。能止疼,还能安眠…
承羽哥哥已行去了渭水畔边,小公子的身形颀长,水波之间,乘着月色的袍角不时随风扬起,一如在江南的往昔。
星檀碎着脚步靠近过去,她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在江南的时候,他身上尝尝都有这一抹药香,琥珀夹着松木,清心怡人。反倒是来了京城,便就再也没有了。
“倒春寒,可最冷了。星檀还记得那回开春宴。芍药都开了,又生生被冷雨打了下来。”
江羽垂眸过来,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翘起的嘴角边上,笑靥淡淡浮现。
原本遥不可及的人,此时看起来,却亲昵了许多。即便在江南的时候,他也不敢妄想,不过是看见她,便会偷偷地心悦。而如今,更是不能了。
他笑了笑:“那回有幸,陪郡主去了趟西湖。”
她也笑着:“那回祖母也在。承羽哥哥的飞花令行得好,祖母赏了好些百花酒喝。”
“郡主非要从我那儿讨一口,酒量浅,不多时便醉了。”
“你还说!”
“我醉了可有说什么胡话?祖母不肯说,当着那么多人,定丢死人了。”
江羽笑着摇头。那年小郡主喝醉了,憨态可爱。话说得不清不楚了,却还念着自己丢了人。他只是头一回见她哭,当着那么多人,只好将她护去了角落。
她说她不讨母亲喜欢,还很想念远在京城的阿兄…
他说,他可以作她的阿兄。
作什么都行,只要她不哭。
想起来往事,他忽的有些不能放心:“郡主去到江南,不必再记挂于我。郡主便当,盛承羽早在六年前已经去了。”
“知道了么?”他郑重看向她眼里。
“嗯。”她瘪着嘴,似受了他的欺负。他对她从来不会如此说话,可今日是必须要说的。
不知不觉间,月亮的颜色淡了。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早春的杜鹃开始啼鸣,岸边渔火亮起来几盏。似在提醒着二人什么。
“郡主该走了。去渡口寻吴家的渡船,江羽已帮你打点妥当。”
他说完,却见她递上那马奶袋子。“承羽哥哥,我带了些茶来,便当是别离酒吧。”
他抿着唇笑了笑。接过来那马奶袋子,却并未打算喝下。方才她在帐子里宣了金大夫,他不放心,便寻金大夫问了问。却见金大夫翻着药箱急着在找什么,说是药箱里的麻沸露不见了。
眼前的人瞳色渐渐涣散,他身上的药香看来是起了作用。腰间的香囊和那马奶袋子被他一同扔去了一旁,他将人接过来了怀里。“郡主?”
“承羽哥哥,我们还没喝别离酒。”
“已经喝过了,郡主。”生而寡忧的人,又怎么知道如何给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