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仅点着两盏烛火,不大的圆桌上却摆满了糕点碟儿。
看着一碟碟糕点尝过去的星檀,国公夫人不觉拧了拧眉。贪食不雅,月悠自幼便受得她如此教导,不想当年被先帝和元惠皇后捧在手心的朝阳郡主,去了江南,却被老太太养成了这幅模样。
星檀自下午起便打起了糕点的主意。宫中厨子做不出来江南的味道,她还是求着桂嬷嬷,方得来这一顿江南小宴。
桂嬷嬷在江南的时候,便是她院子里的私厨。祖母在吃食上讲究,府中请来的大厨,以往都是在苏杭一代大酒楼里掌过勺的。桂嬷嬷与那些大厨学过几手,学什么便似什么。是以星檀要嫁来京城的时候,祖母在几个嬷嬷之间选来选去,还是选定了能照顾好她胃口的桂嬷嬷。
用祖母的话说,再大的事儿,都比不过一日三餐重要。人吃得好了,精神气儿足,其余的便都不是什么难事儿了。
眼前桂花松糕,荷香奶酪,松子奶卷,芋蓉牡丹饴…一个个精致可爱,与葡萄酒酿一道儿用,莫提多香了。
桂嬷嬷担心小主子腻着,还特地备了醋浸姜片,紫苏梅子。配着三个鲜肉生煎、一碟儿水晶虾饺做主食,伺候着往主子盘子里送。
星檀吃得心情大好,却也能察觉得出几分一旁母亲的脸色。与一个无法欣赏甜食的人一起享用糕点,着实有些扫兴。
安小海这时方从外头进来,与星檀回话道,“陛下已与小小姐一道儿用起膳来了,娘娘。”
星檀问向国公夫人:“母亲可听到了?”
国公夫人方还紧着的神色,露出几分欣慰,似是将将放落了心思。“多亏了娘娘安排得周到…”
星檀淡淡抿了抿唇,垂眸下去,继续吃了一颗水晶虾饺,“我记得母亲不爱吃甜食的,若真真用不下这些,母亲便早些回去歇下吧。”戏既然已经做足了,人便该走了。今儿本是该开心的日子,何必多添一个趣味不投的人,与自己添堵。
国公夫人面色怔了怔,有些惊讶女儿急着赶自己走的态度。
安小海见得主子垂眸忙着用膳了。心领神会地开口道,“国公夫人,娘娘此下觉着腹泻的病状可好多了。您便不必在此守着了,回房中早些歇下吧。”
当着桂嬷嬷与邢姑姑,还有一干婢子们,星檀这道逐客令,顿时让国公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她这好女儿当了皇后,身份与以往不同了,对她这个母亲已然丝毫敬意都没有了…
安小海一旁候着紧,国公夫人方压住心中忿忿,起了身。“有劳安公公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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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陆月悠已然几分酣醉。眼前的故人已然不同以往,帝王威严的神韵悠然在眉目之间,加深了几分两人之间的隔阂。
趁着酒意,她方敢开口问他,“这几个春秋,陛下可都还好么?”
她记得五年前回朝与先帝贺寿的三皇子,历经大漠风沙的洗礼,皮肤晒得黝黑,一身戎装,手背上还有一道儿清浅的疤。她尤为印象深刻。京都城的贵公子一个个白面文弱,若论气度与健朗,怕是没几人能与殿下相提并论。
如今回京两年,他的肤色已经白皙了回来,眉眼神韵这才渐渐露出元惠皇后的影子。
皇帝缓缓喝下一杯冰酒,却反问她道,“你是盼着朕好,还是不好?”
陆月悠噎了一噎,显然,皇帝也并非看上去的那么淡然大度,依旧与她计较着那件事儿。“陛下千秋万岁,臣女自是盼着陛下好的。”
“那何必再问?”皇帝的目光已然挪向别处。
陆月悠也跟着沉了声儿。只是喉间又发了痒,她忙捂起嘴来,想掩住喉咙里的咳嗽。
皇帝却淡淡吩咐着一旁的候着的内侍:“江羽,送陆家小姐回厢房。”
她慌忙看向陛下,却从那冰冷的目光里捕捉到些许关切,没有闪躲只是一闪而过。皇命已下,她只好起了身来作了福礼,随着那姓江的公公退了下去。
母亲的房里还亮着灯火,她行至门前,便与那小江公公道了别,“有劳江公公了,我先去与母亲请晚安。”
江羽恭手一拜,转身退了下去。
陆月悠推开房门的时候,母亲已经迎来了门前。“遥儿,陛下待你如何?”
国公夫人早听闻得外头的动静,比女儿还要心急些。这事情关乎着女儿的前程。
陆月悠扶着母亲回去桌旁坐下,“陛下…该还是介怀着翊王的事儿。”
国公夫人听着叹了声气儿,“明日我去与你长姐说说,让你在宫中多住一段时日。时日一久,定会好的。”
“多谢母亲。”自从翊王失势,宣王登基,陆月悠便认定清楚了,入宫是她唯一的出路。
不会有人再愿意娶一个与夺权失败而流放的皇子定过亲的女子。就算婆家不考量她的名声,也会忌惮得罪新皇。皇帝肯娶与她长得相似的长姐为皇后,便就说明了她在他心中还有几分微薄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