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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
齐缘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在自己的公寓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冷汗早已将自己浸透。
感觉自己的旧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她打开夜灯,掀开睡衣的下角,那道狰狞的疤痕赫然纵横在小腹上。
“逃离的代价。”她心里说。
...
高中时,她先为自己准备的逃离之路是考上好大学。
因此先是努力了两年。
每学期她都去二手书城精挑细选地批发练习册拉回家,在每本上面贴上3元一叠的裴合敏个人贴纸。
高三开始之后她把能翘掉的课都翘了,专心备考。为了节约时间,连林勇丁的辱骂都忍了下来,因此那一年林勇丁奇迹般地居然只打了她六次。
很枯燥的三年。
她留了三年的寸头,交到了零个朋友,缺席230节课。
从悠山城签售回来之后,她顶着后背没好五道疤痕,考了这所县城高中有史以来的最高分。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悠山城那所高校的录取通知书如约而至。齐缘本坐在邮政局前的阴凉处开心地拆开,结果一看通知书上写的专业。
“社会学”三个大字直接将她打入寒冰地狱。
“我明明报的是计算机专业!”她一时失控,失声大喊,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齐缘似乎看见了令人艳羡的百万年包offer,以及轿车、房子、漂亮衣服,在眼前化为了一包包的土。
月薪3000的日子在向她招手。
简直欲哭无泪。
林勇丁从工地回来时。家里灯光昏暗,齐缘坐在坡脚红色塑料凳子上,正在心如死灰地盯着那个录取通知书,依旧留着短短的寸头,后脑勺跟个猕猴桃似的。
“听说考上名牌大学了?”林勇丁心情不错,咧着一口吸烟黑掉的牙笑。
在外面就听说悠山大学那个录取通知书上是齐缘的名字,村里人都在恭喜。
这可给自己长脸了不少,路上回来顺便买了点肉奖励一下齐缘。
只见齐缘僵硬地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给我改了专业?”
齐缘心里燃烧着怒火。
她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总被独断、□□地操纵着,如同把自己送到那所寄宿初中一样。
林勇丁面上还挂着笑,嘀咕道:“要不是......怎么有钱......”然而在家里电压过低的灯管照射下他的笑脸却十分阴冷。
齐缘听他承认,怒火更盛。
死死地盯着林勇丁蜡黄发油的脸和那双令人厌恶的三角眼。
林勇丁涌上一股无名火,梗着脖子,指着齐缘的鼻子,骂骂咧咧道:“读计算机的女的一看就强势,怎么找老公?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卡着痰的声音极其刺耳,挑逗着齐缘的神经,齐缘实在忍无可忍:
“你毁了我的人生!”
听到这样一句话,林勇丁瞬时觉得刚刚自己买的肉还不如喂了狗。
都能多抽一包烟。
他看着齐缘那扭曲且涨红的脸,还有这个剃得有些潦草的寸头,浑然没有乖巧女儿的样,天天只会忤逆自己。
林勇丁上前就要把齐缘推倒在地,可是齐缘此时气得失去了理智,躲也不躲,直接冲上前就要跟林勇丁干了起来。
“去你M的。”
可是,齐缘就算是暗地里有在偷偷锻炼,怎么也不可能拗过在工地长年累月干苦力活的林勇丁。
反抗的举动反而激起了中年男人更大的怒气。
林勇丁一把钳住齐缘纤细的手臂,就把她往餐桌上掼。齐缘止不住地往后退,想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却被塑料椅子绊住脚,直接往后摔得眼冒金星。
“啊——”
眼前一整发黑,在剧烈的痛楚中,她心里被浓烈的悲哀感占据。
自己的人生仿佛一直在他人的选择里,被操控着往前走。被遗弃,被领养,被扔进稀巴烂的学校,被改写专业。
下一步是什么呢?她甚至不敢想象。
她不想走上小玲的路。
她真的,真的很想掌握自己的命运.....
齐缘撑着地站起来,感觉脑后痛处有一阵热流,一摸,原来是后脖颈上被桌腿上的钉子勾走了一块肉,而手上赫然是浓稠温热的血。
好痛。
血腥味蔓延开来,齐缘眼眶发红,感觉自己的理智最后的一根弦也断掉了。
被领养的十三年里,无数次的殴打、谩骂、无数次穿长袖掩盖伤口、等待自愈。
消失的母亲、暴戾的养父、永远保持沉默的邻居、承诺会来家访,但是永远不会到达的老师、以及陌路的朋友。
冷漠浇灭了她渴望被拯救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