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顺着回环的阶梯一层一层向下跑,脚下的感知却随着不断接近地面而越加扭曲。错乱了的精神让魈的视线陷入扭曲,直线、曲线、三维、二维、四维,思绪蹒跚向下的同时不断向前却是碰壁,眩晕、恶心,魈错觉自己似乎又进入到了遍生潮水的噩梦当中。
幻听找上门来:小女孩分辨不清究竟是嘲笑还是哭喊的尖利叫声,视线中闪烁晃荡的发辫,苍白的女性在某一道弧光中显现又跳跃消失。他不想自己的脚步被幻觉阻滞,他努力调动自己的意识,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却没能靠他自己的力量去平息狂乱的幻觉和潮水,花瓣一般柔软却流淌毒液,在他的视线中、意识里舒展身姿。
"呼......啊......"
他痛苦的喘气,身旁宛如实质的潮水和幻影似乎因为他的发声移动:她们、它们,在短暂的某个瞬间,突兀的全数回头,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砰。"
身体先一步被断开连接,魈的意识被视线攻击得一片空白。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捂住嘴巴——所有的感知在刚刚那个瞬间被熔化成五彩斑斓、光怪陆离又让人厌恶的黑,意识当中,他只能怪异的旁观自己所在的那个意识小人被流淌的黑一点一滴笼罩,噪杂、断线、欢笑、铁锈、无色、线、画,烟花一样漩涡一样倾倒而下——
身体与楼道的相撞迟滞着穿越了粘稠的黑,魈用手扒拉开那些黑液——已经没有多少余裕去管他在这个动作中,意识的手被黑液拆解出多少精神丝线、又被黑液亲亲热热的剜去多少"自我"的部分、攀附上来;他只知道,不赶紧出去的话,都不用管他还能不能留有人的根底,他首先就会先死在这里!
他摸索着黑液的边界,却在他即将出去的时候,所有的黑液统统倒转;它们依依不舍的分开,涡流一般飞向下方、飞向潮水的中心。
"他快来了。"
女性将自己推开,娴熟的打开自己一直背在背后的琴箱。荧第一次亲耳听见这阵有节奏的声响,她竟觉得枪支组装的声音如此让人愉快。
"虽然没能跟他再好好道别,多少有点寂寞......但我撑到现在、维持自己作为''人''的一点体面......大概这就已经是极限了。"
荧感受着联结的意识当中,那道推开阻碍、向她奔来的身影,她的笑容温暖,却流下眼泪;她张开手,自顾自的旋转一圈,让裙摆轻快的飘扬起来,再牵住它们、行了一个谢幕礼。
魈只觉得身上压力一轻,他抓住机会,意识驱动着自己的身体;他飞奔出困住他太久的楼道,他向着旅馆之外、向着街心公园跑去。
——向着命运跑去。
38.
魈察觉自己站在喷泉边上。
梦里一般的景象:他记得外城区的广场中央,干涸的池子中间,生了锈的机器。拄着拐的老人笑着同他打招呼,告诉他这曾经是街心公园,池子里注满水,运作起来会是美丽的喷泉。
......他分明记得,那时候池子里是没有水的。
此时此刻,喷泉里却被意识里的潮水悉数占据:喷泉洋洋洒洒,水柱肆意的冲上天空,繁茂的、只在影像和实验室中才能见到的葱茏树木,来来去去的、悠闲散步的人们,白日时温暖的阳光,黄昏时不含沙尘的微风,夜晚时华灯初上。
每一道景象都被潮水编织,每一个身影都被幻觉轻侮,它们都蒙着冰冷的水光,捉弄人一般的故障幻影交织着、定时变换出深蓝与鲜红的色彩,魈分明看见环绕街心公园、阴影一般的黑色涡流,盘虬在每一点幻象的脚下。
他向前一步,一步踏进这两日逐渐熟悉的月光。每一道光线都变得粘稠,实质般的液滴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无法睁开一只眼睛;黄沙突然散尽,他第一次见到不染一丝尘埃的天空,无垠的夜色里,摇曳的水影坍塌了,像极了他在花房里看到的、千姿百态、或生或死的花。
他想起引导者在意识的海洋里说过的话。
"我只带你穿过地狱和炼狱,带你前往天堂的......"
他看见了淡金色头发的少女。她旋转着、温柔的笑着,仿佛她身为舞者,他只是姗姗来迟了一次她的独舞会。
"贝阿特丽斯......"
但丁恋慕的少女,带着诗人坠入爱河、带着诗人走向天堂的神使少女。
意识海洋里,打扮宛如他新娘的少女,向他盈盈的笑、行了个礼。
"是她。"
某种异质的声响,预备扣下的扳机在幻象和潮水之中淹没成了教堂的钟声。
“——”
意识和现实的位置扭曲了。他在扭曲和错乱之中听见过去的话语,荧的声音、他的声息、那些被按下掩埋的心中絮语、流淌过的无根的希望……所有的一切,由"荧"构成的一切的一切,等待始源上浮之后,终于露出来恶意的獠牙:无声无息,记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