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幻想都破灭了,他的微雨一身是血。
月神被迫从月宫出来,到地狱渡劫了。
宋北溟第一次感到这种撕心裂肺的痛,加诸在燕熙身上的每一刀仿佛都砍在他的身上。
他要痛死了,接住了燕熙伸过来那只干净的手,很轻地问:“受伤了?”
燕熙被宋北溟有力的手安抚到了,他一直强行忍耐的血沫再也抑制不住,噗的一口血呕出来。
天晕地转的眩晕早就令人难以忍受,他终于不必在外人面前强撑,也不必自己走下那令人生晕的楼梯,他露出自己的虚弱来,疲惫地笑了声说:“嗯。”
宋北溟一把将人接住了,捞膝抱在怀里。
微雨,你真的要杀死我了——他想说。
他从未感到过这种痛,在这刹那间他痛恨世间的一切。
五年前,父母去世时他知道的最晚,他在得知消息之前就被反复暗示事情不可挽回,是以他没有那种被生吞活剥的挣扎。
可是此刻他要被杀死了。
这世间为何如此修罗,要这样对他的月神?
宋北溟把人抱在怀里,不敢重也不敢轻,他很快发现燕熙的手臂和手掌上绑的布带,说话时声音都发颤了:“痛吗?”
燕熙没有说不痛,而是嗅着宋北溟身上的气息说:“定侯山北下雪了?”
“是。”宋北溟答,“雪势一路往南,一会就该到西境了。”
宋北溟速度很快,转眼便出了酒楼。
燕熙眼皮沉重,看到雪花绽在空中,很轻地扯了下嘴角:“下雪了。”
“从漠狄来的雪。”宋北溟贴着燕熙的额头说,“不要睡,周先生在候着,小夏先生也到了,我的微雨不会有事的。”
燕熙累且困,缓缓闭上眼,又被宋北溟喊醒。
北原王府和东宫的暗卫死命护着两个主人,宋北溟在上马前说:“一个不留。”
众人如芒在背,肃然应声。
北风惊雪如箭腾出,宋北溟一路叫着微雨,不让燕熙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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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宅里早得了吩咐准备好了药和净水,周慈和小夏先生看到燕熙时骇得脸都白了。
燕熙被送进竹宅时,连唇色都苍白了。
他见着周慈,目光已经很难对焦,他很轻地拉住了周慈的衣袖,示意周慈看他手上带血的布条。
周慈在那一刻脸色刷地煞白,他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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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宅里摒退了无关人等,内院里水和药像流水一样的送进去。
里头两个大夫,宋北溟又凡事亲力亲为,望安在里面帮不上忙,外头又有温演和韩语琴在张罗。望安年纪最小,哭红了鼻子,见里面又端出来血帕子,忍不住用力地抽泣起来。
有人停在他面前,说:“不许哭。”
望安惶然抬头,看到的是梅筠。
梅筠大约是急赶来,连官帽和官服都没来得及换,此时官帽歪了,官服也乱了,他站在雪地里,官帽上一层雪,眉毛和鬓角也挂着争,袍摆和皂靴沾满泥泞,脸色异常冷峻。
梅筠看望安又要落泪,加重了声说:“殿下不会有事的,不许哭。”
五年前望安在皇子所当差时,时常与梅筠打交道,他因着燕熙与梅筠决裂之事,很长一段时间不给梅筠好脸色看。直到来了西境,在总督府里时常照面,又看燕熙对梅筠不再冷言冷语,望安才偶尔与梅筠打个招呼。
但私底下说话是没有的。
时隔多年,梅筠又像当伴读时那样来管束望安,望安一时怔住,竟是想张口反驳。
梅筠苦笑一声,知道燕熙身边的宫人都厌烦他,他在这些曾经喊他公子的人眼里,身居高位、正二品大员皆无意义,他始终是那个不懂疼人的负心汉。
梅筠摘了官帽站在阶梯下,这已经是他能走到最近的位置。就像皇贵妃走的那夜一样,他被不留余地地拒绝了,再也没有机会走近。
他瞧着那雪花被风卷得乱舞,忽然生出万念俱灰的疼痛来。
他已经选择放弃,只想远远看着燕熙,可若是连这也不行,这红尘实在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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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先生和周慈诊治时,一上来就让宋北溟喂了血。
两个都是名医,对燕熙伤势的处理果断又迅速,治疗时的伤痛被控制在最小,药很快就被喂了进去。
小夏先生还给燕熙施了针,强提了燕熙的气血,周慈给用上了安神的香,两个大夫再检查,这才挑了帘子到外间。
周慈对枯荣的理解不如小夏先生,没敢多张口,小夏先生说:“半断的手掌和脱臼的手指都固定好了,个月不能用,以后怕是不能拿刀了。手臂上的伤也缝好了,不要碰水,得仔细将养,没养好怕是整只手臂都要废。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宋北溟理解不了什么叫做这都不要紧,都这样了怎么就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