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熙料理完院子里的事,没耽搁便启程往岳西军营去。
七月初的西境微有凉意,燕熙身上的燥意最近明显下降,揽月破云迎风疾驰,风吹去了数日的烦闷,山莽间林风轻鸣,竹叶沙响。
燕熙少有的畅快,一骑当先,不到半日便到了岳西军营。
燕熙在离军营十里处勒马停下。
紫鸢跟着停马,顺着燕熙望着的方向,略眯了眼睛。
卫持风绕到燕熙身边问:“主子,有别的安排?”
“再往前走,军营的岗哨就能看到我们,师傅必会出营来迎。”燕熙说,“先去岳西互市。”
卫持风道:“主子,互市里人多眼杂,漠狄和莽戎的探子也多,若是出个好歹……”
“惊动上下,便看不到原本情况。”燕熙扬了马鞭道,“互市是我大靖的地界,我倒想看看,能出什么好歹。”
紫鸢挑眉瞧着卫持风道:“怎么,卫同知不敢去?”
“哎哟。”卫持风讨饶道,“我的姐姐唉,有你在,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同知弟弟如此上道,”紫鸢道,“本姑娘甚是欣赏。大人去不去是大人的事,安不安全是我们的事,同知弟弟,记住了!”
她爽快地拍马在前,探路去了。
燕熙看着紫鸢的背影,微微露出笑意,他发觉紫鸢出了靖都,快活了不少。原本在靖都时,紫鸢事事谨小慎微,要么装腔作势,叫人摸不清身份,要么话也不肯多说一句,到西境后,欢声笑语明显见多了。
方循、都越,也比在靖都更有活气,见了他有时也敢笑着喊两声大人。
从前这些人,见着他都是格外小心,生怕哪里又惹他不高兴了。
靖都就像牢笼,权力、人情的漩涡残酷地把里面的人席卷,为求自保,人不得不压抑本性,去当那池鱼和笼鸟,做着虚与委蛇的事。
燕熙发现宋北溟和手底下的人在这一点上都很像,他们像是天生就更加自由,他们生来就喜欢翱翔,一旦出了靖都,便似找回了双翼,他们是飞鸟和烈马。
而这样的恣意感染了燕熙身边的人,卫持风也显而易见地变得大胆,而且也变得更愿意与人亲近,他前一阵,还瞧见过卫持风与方循和都越一起坐在屋檐上喝酒。
燕熙想,形势真是比人强,在不知不觉中,他和宋北溟的下属们理所当然地融洽相处,已经以兄弟姐妹相称了。
他和宋北溟在某种意义上,承载了这些人对西境未来的期待。
在这里,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和宋北溟就应该在一起,太子殿下和北原王如同星月共存,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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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西互市是西境两大互市之一,仅次于平川互市。大靖的商贾在这里卖盐、布、茶、瓷器和粮食,漠狄在这里卖马牛羊,莽戎的人也会来。
因着互市走货量大,利润可观,又涉及两国利益,大靖曾经规定互市的各项皆由买卖官营。本意是要控制大靖卖出的物资,不能便宜了他国。
可官营最后走向了层层盘剥,底层制茶、盐、布等匠人和行商逃匿,互市周边民不聊生,甚至岳西郡的茶商一度全部走尽,互市里空荡荡的。
此事后来闹到了天玺帝跟前,当时天玺帝强行把互市的官营铺子撤去,动了四姓的利益,遇着了四姓反扑。而后连着许多年,天玺帝的令都出不了靖都,可天玺帝还是把硬挺着,解了互市限制民营的禁令,重新把互市做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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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到时,正是饭馆酒肆最热闹之时。
暗卫和锦衣卫先一步隐进人群里,燕熙身边只跟着紫鸢和卫持风。
燕熙在入互市前戴了幕篱,可仅凭那身姿和仪态,也让人觉得贵气逼人,宛如仙人降世。
他身边的两个随从,一个娇艳,一个英武,一瞧便知他是有家世、有钱的主。
他们方到互市南头,做买卖的便一窝蜂地来招呼。
卫持风挡在燕熙前面,好声好气地应话,那些人看见卫持风扶刀的手,便知道不好惹,只好隔着距离吆喝。
其中一位机灵的,在一群人喊卖东西时,别出心裁地喊:“客官,用饭么?咱家馆里子还有上好的雅间。咱家的老板娘可是互市第一美人!”
紫鸢正要拒绝,燕熙浅声道:“请带路。”
紫鸢去瞧卫持风,卫持风对她点了点头,紫鸢心里便有了底。
互市里除了主卖的茶、布、盐和粮食,也卖些日常用的小玩艺,规模已超出流动集市。顺着街面往后瞧去,还有几溜房顶,是民居的样式,看样子已有常住百姓。
岳西互市远比靖都里听说的繁荣。
原以为那小二说的店铺大约就在街市南头,用不着走几步。不想竟是在街市中央,最大的那间酒楼。
酒馆门口挂的两排大灯笼,由铁线牵着,在边境的风里稳稳地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