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良臣不知道在他之前,有没有大珰向万历进言让福王赶紧滚蛋,但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
一是万历还有七年时间,这七年时间只要把他和贵妃伺候好了,他魏公公就能在外头起起伏伏的狂浪,所以没必要掺和福王和东宫的事。
二是朱常洛虽然短命,可他是在老子驾崩之后一个月死的,而非之前。
这恐怕也是福王朱常洵这辈子最大的悲剧,奈何谁让他就这么倒霉的。再说,就算朱常洛提前一个月死,也未必便宜你朱常洵。
太祖皇帝当年就是把皇位传了孙子,尔今朱由校也是皇长孙。按礼法来,也轮不到朱常洵。
三是,东宫那里有姘头西李,有情人客印月,有嫡亲二叔。
这个铁三角阵营放眼上下五千年,哪个敢不说句牛逼?
所以,魏良臣只能押宝在东常洛身上,那么不若趁这机会恭请万历把福王撵走得了。
这也是一个优秀的大珰必须具备的政治素质。
哪怕万历不采纳他魏良臣的谏言,他魏公公百年之后,在史书上怕也能落个“贞介忠诚,有大臣度…性俭朴寡言,休休有量,人不敢干以私”的评价。
这也是忠心内臣应该有的态度,哪怕这内臣身子不干净。但只要一日为太监,便当为国家,为社稷思量啊。
魏良臣突然进言请福王归藩着实让万历有些意外,继而踌躇了下,斥了一声:“这件事不是你能管的,你且做你的本份便是。”
“是,陛下。”
魏良臣识趣闭嘴,这种事不需要强调,也不需要猛磕脑袋或撞宫柱以死相谏。万历知道就好。
万历皱眉在思考,但不是在想魏良臣说的请福王归藩的事,而是他所言的“四不”。
因是内臣的缘故,阁中并无文书房记事太监躲在屏风后面记录。
“无事便是福…”
万历喃喃一语,细细琢磨这件案子,如果真是诬告,那魏良臣所言“四不”无疑是最好的处置措施。
但如果不是诬告呢?
万历眼神闪烁,到目前为止,除了刑部的奏报外,他对这件案子的了解都来源于魏良臣所说。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也没有口供,全是魏良臣一人在说。万一这小子有所隐瞒,那此案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万历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
因为,当事人都叫杀了。
是否诬告,是否属实?
万历在那思量很久,终是下了决心,看向魏良臣,吩咐道:“事情便如你所说,但你手尾却须做的干净,不要给朕添麻烦。”
“陛下放心。”
魏良臣心头一松,知万历是采纳他的意见了,也不追究他擅自处决钦犯的事。
这件事本来就是这么办的,闹的沸沸扬扬的禁宫放铳和妖人谋反案的最终处理结果就是权当没发生。
只不过劝万历这么做的人不是魏良臣,而是叶向高。
但叶向高是在案发三天之后,皇帝在宫中大吵大骂才上的密揭,然后命刑部直接将钦犯全部杖毙,要皇帝将所有关于此案的奏疏全部留中,此案遂得以平息。
而叶向高一开始却非这个态度,这位阁老在案发之后可是想借此案把郑贵妃除掉,一了百了的。
然而有人劝说叶向高不要这么做,提醒他无事就是福,事情闹大了对东宫并无好处。
和魏良臣提醒万历一样,那个人对稳定压倒一切也有特殊的理解。
这个人便是未来东林党的智囊人物——汪文言。
现在魏良臣抢在了叶、汪二人前头,还有意无意的提醒万历外朝跟他不是一条心,不是一样的想法,甚至有大人物巴不得借此案做出天大文章来。
叶向高若是知道的话,恐怕会积郁生病。
“陛下,马公公和刘公公那里的银子,还要不要了?”见万历在那怔怔坐着,也不说话,魏良臣便提醒他事情还没完呢。
他深夜进宫可不单单是告诉你万历人被我弄死,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而是另有重大目的。
“要!”
万历反应过来,右手“叭”的拍在腿上,恨声道:“当然要!那都是朕的钱!”
“马公公是司礼秉笔,奴婢可不敢跟他追讨。”魏良臣一脸为难。
万历一怔,随口道:“马堂那里,朕自会叫他吐出来…不过刘成不是在你手中么?”
魏良臣明白万历是要他从刘成那里把银子弄出来,他迟疑道:“刘公公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奴婢怕…”
“难道贵妃她?”
万历误会了魏良臣的意思,一下有些紧张起来,这要是贵妃授意刘成去吞的那笔银子,那他这做丈夫的可不好要了。且真是这样的话,王曰乾被逼的诬告谋反,也和贵妃脱不了干系。进而再联想谋反到底是实还是假,万历心里不由又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