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的那一晚,朱彦夫大摆酒席宴请宾客。她孤身一人独立梅树下,裹着纱布的腕子纤细雪白,冬日里就这么露在外面她也不觉得冷。
她仿若听到宾客间的交谈:“罪人之躯”“残了”“娶她何用”,一转眼,梅花铺了满地,距她死期不过数日。
铜月不愿陷在回忆里,挣扎着抬眼望向眼前实景,看到李惜朝此时也看向自己,她愣了一下,面露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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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杏花含着苞,瑰丽万状。
一大早,格温就将铜月的小书箱收拾了出来,里面摆上喷壶油纸、手绢帕子,还细心给铜月包了几块点心。
今日便是铜月进宫的日子。铜府前摆了一道家丁,铜父铜母立在门前,铜母抹着泪,对着铜月是嘱咐再嘱咐。
从小篱镇走到景安宫不甚几步,路上开着几枝杏花,也许是避阳的缘故,花蕊结的并不大,一小簇一小簇的垂着头。
出门时,府前只停了一辆黄马车。因着开了春父亲到处访客结友,遂家中的马匹被分去了大半。
不过铜月也乐得如此,这马矮小一些,脚程虽慢倒也顺畅,也正适合她。
一路上悠哉悠哉,沁沁杏花香。朵朵杏花如软腰女郎娉娉蹄跹,舞着春日情歌。
终于来到景安宫前,石阶前已聚了几伙人,都是各地选入宫的匠人。马夫牵着马车,匠人们打头,旁边立着各自的小童。
这会儿还没有宣时辰,这些匠人们有的肃穆静立,有的活泼些的,便三三两两组在一起,吵吵嚷嚷的,倒也热闹。
这些人里,大多都是匠户出身,世业为匠,一身好手艺,有的不过十七八岁,也有的因着考匠课年年不过,岁数便大了许多。
落贵妃广召天下工匠,特为太子日后读书学礼打造一处盛大华丽的宫殿。
建宁太子不过九旬,却已择好了时辰,准备明年的二月行冠礼。男子二十加冠,落贵妃如此急迫的为建宁加冠,又是在安乐皇帝身体每况愈下的情况下,其居心可见一斑。
这时,辘辘的马车声传入耳廊,一匹通体黝黑的良驹拉着量四方宽正的马车,车身是上好的黑楠木,窗牖以一帘绐纱轻挡,能够看到里面的主人孱弱的身形。
马车停定,正好与铜月的黄马车挨着。车上先是下来一个小童,铜月抬眼去看,估摸着是个安南人,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穿一身短衣。
他抬手掀过帘子,从马车上扶下一个人。
此人生得瘦弱,又白净,一身青衣置在他身上竟腾不起来。铜月认得他,是水冲家的。
早些年小篱镇上满是他的轶事。他原是水冲大公子的小童,却很得水冲大老爷喜欢,竟收他做义子,赐名水冲蕊,内外排场比水冲家大公子还要甚。
他站定,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这时瞧见铜月在瞧他,便侧过脸向铜月点了点头,细着嗓子道:“在下水冲蕊,这是家童千沃,还望姑娘照顾。”
铜月冲他点头,又看他身边的小童,站的十分端正,目光向前,似乎没有打招呼的意味,倒比水冲蕊还像个主子。
“小女铜月,这是家童格温。”
两个人打过招呼,算是认识了。众人都看向宫门,等着公公从里面出来训话。
三月天里还有些凉意,铜月身上罩了件风衣,枣红色的,与腰间的暗红格荷包融合的非常融洽。
不多时,一个四十上下的老公公从宫里出来,颤颤巍巍的,脸抹的净白,旁边跟了一溜童子。
“诸位,咱家姓洒,宫里都叫咱家洒公公。”
这位公公顿了顿,扫视了众人一圈,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才又提了提嗓子:“宫里规矩多,一不留神就是掉脑袋的活。还请诸位记着,多做事,少言话。”
说着,便给旁边的小童使了个眼色,带着众人往里进。
来时的马车另有人领了去,大家都徒步,跟着这位洒公公进了偏殿。
说是偏殿,规模却很是宏伟。铜月与众人被引着,进了各自被分到的房间。
宫里的小童立在一侧推开了房门,恭敬的请铜月和格温进去。铜月走在前面,还没等进屋,余光里瞥到旁边的水冲蕊。
他应是住在自己的隔壁,千沃走在前面,率先他一步进了屋。
这一小细节铜月看在眼里。传闻里都说水冲蕊排场很大,比水冲家的大公子还要甚。今日一见却觉得为人很是怯懦,连一个小童都这般无礼。
铜月住的这间不算是上好的,装饰却也很是辉煌。
“这宫里的东西果然是非同凡响,月姐姐,你看这绣罗瓶,我此前就没见过有哪个工匠能把瓶身做的这般细腻的。”格温手里扶着一个瓶子,对铜月说。
“小心些,可别摔了。”铜月嘱咐道。
两个人在屋子里东打量西打量,不一会儿进来几个宫女,手里要么端着铜月从家里带来的书箱衣物,要么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