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了冬日下了三五场雨,落叶就算是落得干净了,硕大的一个鸟窝顶在空了的树枝上无所遁形。万卿帝刚要起身,就隐约听见一个低哑娇气的声音不满地哼了几句,大约是被吵醒得不高兴了。
当差的小宫女没有防备,被燕泽轻轻的带了进去,随后就密密地阖上屋门,万卿帝已经立在外间,身姿高大,小宫女在他身影的阴影之中只敢跪着磕头。
燕泽推她,近乎无声地吩咐:“动静轻些,伺候圣上穿衣上朝。”
小宫女不明所以,按照宫中大嬷嬷教导,嫔妃侍寝之后伺候穿衣冕冠这样的事向来由嫔妃所做,若是奴婢僭越规矩,便是邀功献媚,兴许还会被娘娘记恨挨一顿罚。
她睁着双杏儿眼疑惑地眨巴,也只敢轻手轻脚地爬起来随着燕泽去做,余光里却见万岁爷正伏在床边与人说话:“接着睡,起床披件大氅再出去玩儿。只一样,晚上记得回来。”
“谁要回来,”床榻上的人不满的哼唧,“谁要回来,我就是去睡在鸿璟那儿也不来!”
万卿帝就笑,依旧是亲亲她的眼角给她拉了被子,着衣就去上朝。
燕泽这才领着小宫女缓缓出了门:“锦屏记住,日后主子宿在宫中,也如今日一般无二。”
小宫女眨着眼睛“哦”了一声,又说:“这和嬷嬷教的不一样。”
燕泽好笑地摸她脑袋:“伺候好主子,改日她得空带你出去玩去,你不是总想出宫吗?”
小孩儿一般大的宫女瞬间喜笑颜开,嬷嬷教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记得主子会带着自己出去玩的事情。
锦屏就坐在廊下的树荫里,拨着缸里半大的锦鱼,听说上一次主子宿在宫中便无端被人饶了清梦。于是她就守在这儿,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天色逐渐清明,日光下澈,缸中回清倒影,映出了檐上歇脚的鸟雀,也映出她身后一张带着困倦的美人面。
沈春酌推门出来,一眼就瞧见她撅着个脑袋往缸里扔桂花糕,鱼嘴啄水面,点出一圈一圈不停的涟漪。
凑近了去看,有一条都撑得翻肚子了。
“我说这檐下的鱼,怎么一日比一日胖。”
声音还是哑的,锦屏一愣立刻被吓得忙不迭行礼,看得出嬷嬷确实教养得当,机灵也机灵,就是耐不住有点儿傻气。
睡得太久太久,沈春酌这会儿正是腰酸背痛,疲惫得很,瞧着锦屏和缸里那只尾巴都打不过弯的胖鲤鱼,倚在椅子上蓦地笑了一声。
锦屏被她笑了才敢抬头来看,见她穿了件白鱼龙服倚在案上,抬了手去倒茶,错出的指尖上面还有牙印,红红的泛着颜色。
指尖是红的,脖颈是红的,就连眼角都如同挑破了的桃花,也是淡淡绯色,在白得晃眼的底色里,让锦屏觉得真是好看极了。衣服不合身,足足大出了半个人宽,锦屏就这样傻傻地盯着她,直到这主子回目,微微勾了勾身瞧她。
锦屏猛然像是只红屁股猴子,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低头,垂下脑袋去了想起来忐忑:“主子,用朝食吗?”
沈春酌拢了拢过长的袖子,瞧了日光片刻,才道:“什么时辰了?”
“过了申时了......”锦屏连忙道,“主子那日不是说想要桃儿吗?圣上令人备了蟠桃饭,温在小厨房里。算着圣上也快下朝了,主子要先吃吗?”
“不吃了。”沈春酌随意捻了两口桌上的糕点,喝了口茶起身来,“去找找合适的衣裳,替我将发束了。”
她卷着袖子起身来,可是万卿帝的常服又长得拖尾,锦屏手里头还捏着点心,一时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下趁着她已经转头进门,飞快就将手中的点心塞进嘴里,呛得气都喘不上。
沈春酌听着她咳嗽,回头看了她一眼,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她的模样,笑:“桂花糕这么好吃的吗?”
锦屏拍着自己的胸脯,一面咳一面道:“主子是要出宫吗?要不要等圣上下朝回来——”
“等他做什么,晚些我给你带外头的酥烙回来。”沈春酌顿了一下,寻思着酥烙在自己手里也等不到回来,又说,“去换衣裳,我带你去吃热乎的。”
沈春酌站在食肆之前,解了吊钱扔给伙计,说了句:“余下的就当是赏你的。”
那伙计自然是千恩万谢地捧着钱进去了,堂中还有说书的先生在讲什么皇妃与野肆白身的乡野趣话,沈春酌听了也只是分神瞧了两句。
那伙计招呼她坐下,说着“还要些时候,劳这位大人多等等”,给她倒茶上水好不殷勤。
楼上一阵淅淅索索,猝不及防一声瓷器坠地的声音,沈春酌偏头看了一眼楼上,状似无意道:“这个点儿便开宴,这是哪家的公子小姐,这么早就来赏花。”
“大人说笑,赏花该去银马杓春,”伙计利落道,“咱们这儿人少点心多,不打虚话,许多官眷小姐都好差仆役来咱们这儿买糕点呢!”
“说的是,这不就是冲着店家手艺本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