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久违的称呼,叶元鸿的身子猛地一震。
明明才过去不到一年的时光,却仿佛度过了半生。
“你,你是陈家二郎?你的腿痊愈了,竟能骑马了?”
叶元鸿仔细辨认着眼前的人,脸上交织着迷茫的神色。
陈子安也同样打量着他。
叶元鸿年仅十六七岁,本是英姿勃发的白嫩少年,正月里匆匆一见后,至今不过一年的时光,眼前的叶元鸿却大变了个模样。
只见叶元鸿原本稚嫩的面容上多了风霜的痕迹,胡须未经打理,显得颇为憔悴,脸颊皮肤变得黝黑粗糙,手上布满了老茧,像老了好几岁一般。
陈子安开口道:“世子殿下——”
“我早已不是世子了,叫我名字就好。”
叶元鸿回过神,又欣慰道:“看到你腿伤痊愈,真叫我这也安心不少。”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茅草屋内传来女子温柔的呼唤:“夫君,是有客人吗?可要帮忙?”
一位怀抱婴儿的年轻妇人从屋内走出,布衣钗裙,好奇地打量着陈子安和苏冠清。
叶元鸿不由地紧张起来,对身后的妻子说:“嫣然,这里有我便够了,你先回屋去。”
苏冠清也好奇地靠近,对叶元鸿打趣道:“这位是肃王府的前世子?年纪轻轻,居然已有妻儿了。只是为何会——”
虽然苏冠清及时收住了话头,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即便贬为庶民,也不至于落魄到如此田地。
陈子安的目光却追随那女子的身影,蹙起眉来。
嫣然?
这个名字似乎格外耳熟。
一道记忆闪电般划过脑海。陈子安突然想起年初时望轩的禀报:那“病逝”的王家五娘,闺名不就是叫嫣然吗?
陈子安猛然睁大了眼。
“如今我只是个平民百姓,父亲已与我断绝关系,仅留了些银两让我自谋生计。如今能自食其力,养活妻儿,已属万幸,实在不敢奢望再多了。”
叶元鸿边说边紧张地望向陈子安,陈子安知道他心中顾虑,抿紧了嘴。
看样子,王家还算有情有义,至少保住了王家五娘的性命,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叶元鸿看着陈子安了然的目光,便知道陈子安已知道了自己妻子的真实身份,但看样子是不会说出来的。
叶元鸿终于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真心实意地对陈子安道:“二郎,那日的事,终究是我对不住你。那时的我太过幼稚,竟想出用豹子吓你的馊主意——如今见你能够行走自如,我真是既愧疚又欣慰,感谢老天有眼,叫我造下的孽又少了几分。”
陈子安淡然一笑:“都过去了。”
正月里的那场变故,他们二人没有赢家。
一个险些失了右腿,一个被褫夺了世子封号、贬为庶人。就连王家金娇玉贵的女儿也被牵连得被迫“病逝”。
每当想起此事,陈子安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如今看到叶元鸿和王家五娘都能安然无恙,陈子安心中也算有所慰藉。
两人交谈片刻后,叶元鸿忽道:“那些旧事已随风而去,本不想再提,但今日遇见你,我又想起了些往事,总是要和你说说的。”
“哦?”
“那天放豹子吓你,固然有我胡闹的成分,但也有身边亲信的怂恿之故,加上驯兽的奴才向我一再保证那豹子不会伤人,我才一时糊涂犯下大错。”
苏冠清不满地反驳道:“嘿,我说老弟,你这会儿倒是撇得干净,难道看我们子安腿好了,就想让他白白受委屈?”
叶元鸿连忙道:“非也!非也!我想说的是,那件事后,那个唆使我做事的亲信突然失踪,驯豹的奴才也莫名死了,现在回想,恐怕有人从中作梗。”
苏冠清似懂非懂地望向二人:“这么说,你是被人陷害的?”
陈子安心中一凛,长久以来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他咬紧牙关:“世子可愿回肃王府,一同面见王爷,查明真相?”
叶元鸿苦笑摇头,叹息道:“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了!过去锦衣玉食的日子过久了,现在虽清贫,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最重要的是,庶人叶元鸿终于能和嫣然光明正大处于一处了,这便是最幸运的事了。有了她们母子的陪伴,我做不成王爷又何妨?人生数十载,不过白驹过隙,哪怕最后能承袭王位,却失了所爱,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陈子安心中一震,叶元鸿之后的话,他竟一字也听不进了。
“抱歉,子安家中还有急事,但请我这兄弟,还有稍后赶到的一位小兄弟喝两盏茶吧!”
陈子安留下些许碎银,提着缰绳,飞也似的向远方奔去。
昌荣好不容易追上两人,气息未定,却见自家公子又策马疾驰,顿时面露无奈之色。
“公子,哎,您等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