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此时的陈子安浑然不知,此时的陈府正因他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他正紧紧盯着佛堂门口的饭盒。
方才医工已将餐食放置到房门口,他刚想出声请求,便看到了医工匆匆离开的背影。
淡淡的饭香传来,陈子安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久违的饥饿感。他用手臂撑起,坐直了身子,伸长了手去够,却总离那饭盒还有几掌之遥。
陈子安自嘲地一笑。
右腿的无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是个残废之躯,竟连这区区几步之遥,都变得如天堑般难以逾越。
罢了,不过一顿不食罢了,总不会被饿死。
他自我安慰道,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
子安,再试一下!再试一下!
他终于还是继续拉长了身子,用力拉伸身体去够。就在马上就要触碰到那个餐盒时,他却骤然失去了平衡,狠狠摔落在满身尘土的石砖上。
“嘶——”
他疼得叫出声来,却也卸下了心头的最后一点包袱。
他缓了缓,用尽力气、再次艰难地撑起身子,用仅能活动的左腿和双手开始匍匐前进。刚刚摔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交杂着脏腑内的绞痛感,疼得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突然心中涌出一阵荒唐之感。
明明前些日子他还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一顿寻常餐饭便可以抵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可今日,他却要为了一份饭,这样失去所有体面,在尘土中爬行。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餐盒的时候,一个焦急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少爷!”
香荠快步地跑上前,她的脸上已微微出了薄汗,将脸上的灰尘冲出几道沟痕。
她却丝毫未觉,上前扶起了陈子安,声音都变了调。
“少爷!是香荠不好,香荠来晚了。”
陈子安终于再次见到了香荠,本该欣喜,却因自己此刻的形态生了几分羞耻感。
“没什么,我是不小心——”
他别过头去,不愿承认自己是为了一份饭。
香荠却看到了屋门口的那份餐盒,心下了然。她心中酸楚,想把陈子安抱到椅子上,却被张道全打断。
“你又哪里能做得了这些,还是我来吧。”
陈子安这才发现香荠身后还有一男一女,想到自己方才的样子已被外人看到,内心又多了几分难堪。
张道全上前,轻松地将陈子安抱起,放到椅子上,心中却多了几分轻快。
不过是一个身体残缺的可怜人罢了。
看到陈子安回到椅子上,香荠终于舒坦了些。想起此行的目的,香荠连忙期待地看着一旁的中年女子道:“师父,这就是我口中的二少爷,还求您帮他看看——”
那身着黄袍的中年女子发出冷漠的一声“嗯”,上前按住了他的手腕。
空气仿佛凝固了,陈子安紧张得不敢动弹,直到那女子收回手,淡淡道:“虽有咳血之症,但疫虫未渗入肺腑。眼下可以先开些解毒的方子延缓些时日,待我研究出新的方子来,兴许还有得救。”
香荠闻言大喜,连声道:“太好了!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紧绷的气氛稍缓,陈子安不敢多言,只是僵硬着点点头,看着那中年女子到一旁开方子,才偷偷扯了一下香荠的袖子,低声问道:“怎么也没听说你有个师父——”
张道全的耳朵却很灵。
“谈神医做青莲师父的时候,陈公子怕是连秀才郎都不是呢。”
张道全微微笑了起来,声音中却暗藏着些许嘲弄。
香荠有些尴尬地低声对陈子安解释道:“青莲是奴婢的旧名。”
“原来是谈神医,子安失敬了。”陈子安连忙又向张道全行礼:“还未拜见张大人。多谢张大人当日向圣上进言,为子安张目。子安本想上门拜谢,却无奈腿上有疾,故未曾得见。”
张道全倒是惊讶了些许:“你怎知是我?”
陈子安淡淡笑道:“大人您着朱红色襕衫,绣花鸟纹,按理应是五品以上的官职。但江州城五品官员,子安都曾在院试时见过,唯一未曾得见的,便是通判张大人了。当日张大人进言有功,圣上特赐您可越阶着朱色袍。听闻张大人气度非凡,一丝不苟,政绩斐然,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短短几日,张大人便将寺中之事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条,不愧是圣上夸赞的能臣。”
陈子安自诩此话说得已是极为恭敬,可不知为何,张道全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
倒是一旁严肃的中年女子脸上露出了笑意:“陈家二郎果然聪颖过人,这样说来我徒儿也不算个——”
后面几个字几人都未听清,都疑惑地看向她。
谈云轻轻咳了一下,又道:“药方我已开好,一会儿让医士煎好送过来,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