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正中，连澄坐在椅子上，连父连母和丫鬟连翘，三个人把连澄团团围住。
连澄喝一口安胎的大补汤，抬头看一眼三个人。
连父面色不善，连母满眼心痛，连翘撅起嘴巴生气，脑袋上缠着白布。
小丫头不会缠，快把整个脑袋包住，连澄看了忍不住露出笑意，惹来连翘的控诉：
“老爷夫人，我都这样了，你们看小姐还笑我！”
连母拍拍连翘的手表示安慰，转向连澄：“澄儿，这次你又要搞什么？”
连澄一口气喝完一整碗，把碗放在桌上，先安慰小丫鬟，“连翘，这次是我对不起你，把你打晕实属无奈，这样吧，你最喜欢的那支凤头钗，我送给你了，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连翘立刻高兴起来，“真的真的？那小姐再砸我一下可不可以送我珍珠耳环呀？快快快，再来一下嘛。”
连翘是连澄奶娘的女儿，实际上跟半个主子一样，连澄向来疼她，主动递上糕点，连翘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好吃啊！小姐你也吃。”
连澄没理会小丫鬟，摸着肚子说，“要不是月份太大，真应该打掉，一个没有爹的孩子，生下来也是受苦来的。”
见女儿提到孩子，连父连母又心疼起来。算了，女儿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想做什么就非要做到不可，只要她开心，什么都依着她吧。
“报官的事，事先没跟爹娘商量，原谅女儿不孝，女儿实在是怕爹娘不同意，不得已而为之。”
老两口哪舍得怪连澄，她经历这么多之后，他们疼她还来不及。
“娘也想让坏人得到应有惩罚，娘只是怕，怕这样一来，”连母觑一眼连澄，“你的名声……”
“现如今，女儿哪还有名声。”
连澄想笑一下，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的微笑。
连父连母看了只觉得她笑得比哭都难看。
“这件事闹这么大，整个荣城谁不知道，就算我不报官，难道他们就不议论了？”连澄咬牙道，“那我又何必忍气吞声，便宜那个人？”
连父连母被女儿说服，连父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澄儿说的没错，就该这么办，爹爹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要让那个混蛋死在狱中。”
“不，”连澄反对，“我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该判几年就是几年，我不要爹娘因为我违法。”
“那如果县太爷查出他在其他案子上犯了杀人罪，判了死刑呢？”连母想了想，似乎意有所指。
“那就判死刑，这是他应得的。”
“他若真死了，澄儿会后悔吗？”连父问。
连澄面色一白，一时未出声。
“不后悔，我盼望他死了才好。”
连父和连母从她的停顿中明白了一切。
他们什么都没说，只在心底暗暗叹气。
“澄儿，一会县太爷升堂宣判，我看你别出席了，孩子还有一个多月出生，好好在家安胎，可受不得惊吓。”连父吩咐道。
“好。”连澄点头。
“我和你娘会把证据交给县太爷，”连父看了看连母，“我们会叫下人告诉你结果的，你在家等着便是，莫要再乱跑。”
“好。”连澄再次答应，“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安心出庭作证吧。”
在连澄的催促下，连父连母去了县衙，留下连翘伺候小姐。连翘只顾着吃，顾不上和连澄说话，一时间屋里安静下来。
一旦静下来，人就容易胡思乱想，连澄呆坐在椅子上满脑子都是连父那句话，“若他真死了，你会后悔吗？”
这句话从一只耳朵里钻进去，另一只耳朵里钻出来，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响啊响。
一开始声音很小，后来变大，等到最后振聋发聩般让连澄除了它别的都听不到。
连澄感觉心脏紧缩成一团，浑身发冷，叫连翘拿来毯子，紧紧裹住身体，还是冷得很。
阴暗潮湿的监牢里，戚夕比连澄更冷。
监牢常年不见阳光，戚夕蜷缩在墙角，头埋进双臂中，看不见面貌，蜘蛛网挂在他枯草一般的头发上。
破破烂烂的衣服裹不住他的躯体，胳膊肘膝盖等处露着肉，透过遍布全身的干涸的血迹，可以看出这个男人曾经的健壮。
他的身躯毫无疑问很高大，即使缩起来也是一团庞然大物，不难想象以前站直的英姿。
没错，以前他站得直，以后他永远不可能再站直。
他的左腿被人打断了。
接得不及时，留下后遗症，左腿永远比右腿矮一截。
他还没死，不过看起来和一个死人也差不多，身上的伤虽然经过处理，但在监牢这种地方难免沾染些秽物，有些伤口外翻，流出黄色脓水。
这样重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恐怕会得破伤风死掉，戚夕全凭一身强悍内力在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