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枚袖扣。
钻石切面的黑珍珠袖扣,铂金做底,碎钻镶边,单看有一点女气。而他的主人,无论从相貌、身材还是气质,都和女气沾不上一点边。要说两者的相似之处,大概只有这通体的贵气逼人了。
蔚宁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轻轻地拨弄着这枚被妥善安置在丝绒首饰盒里的袖扣。
三个月前,他在飞机上陷入昏迷,醒来后,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
B国某家医院内,也是在洗手间的镜子前,蔚宁看着自己年轻的、完好无损的脸,一拳打碎了玻璃。响声惊动了在病房内陪夜的姑父,因罹患脑退化症,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只能颤颤巍巍地用不利索的手一下轻一下重地敲着卫生间的门。
在那一刻,蔚宁深深地感受到了命运的嘲弄。
他没有在事故中死去,不仅生命得到了延续,还重生了。
总有人觉得,得到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那必定将是翻云覆雨的开端。但对蔚宁来说,有些事始终是改变不了的。比如姑母的病、五十万的高利贷欠款,还有他毅然从东影辍学的决定。如果命运让他早醒半年,他或许有机会在姑父被人骗着欠下两百万赌债的时候前去阻止,这样一来,负担也会少去许多。但偏偏没有。
也曾有人玩笑般地问过他,如果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他会选择重活一遍吗?他答不上来。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一生,不好也不坏。尽管他曾因为巨额的债务,逼不得已签下二十年的卖身契,又在提名金楠奖最佳新人演员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的火灾,失去了正常人的容貌。但二十年的经纪人生涯,他用漂亮的履历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他这一生没有白活。
蔚宁曾以为,拥有过去三十九年的经历,他什么都能挺得过去。当他发现自己重生回姑母病逝前的三个月,他无法阻止自己感到崩溃。而当他打开卫生间的门,看到姑父花白的头发、恍惚却又不乏焦急的神情,和病床上姑母尚算安详的睡容,他又觉得,他的确可以再一次挺过去。
所以蔚宁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返回镜子前,收拾好一地的狼藉,决定放空一切,安静地陪伴姑母度过生命最后的弥留。
三个月后的清晨,姑母在睡梦中安然辞世。未免患病的姑父受追债打扰,蔚宁遵循了上一世的轨迹,用剩下的钱预缴了一年的费用,将姑父留在医院内接受治疗,独自一人回到了国内。
蔚宁拿起首饰盒内的袖扣,对着光,翻来覆去地看着。关于司秦的一切,一一在脑海中重现。他不知道重活一遍,两人是否还会经历飞机上的那场邂逅,但愿不要吧。
每每想起在飞机上收到的来自陆婧的最后一条短信,原来司秦的确早早知会过她,自己会亲临南市,希望届时能有机会与蔚宁再见一面。哪知事与愿违,繁忙的公务使他无法抽出哪怕半天的时间。等回到南市,蔚宁已经在去往机场的路上。于是司秦临时改了航班,打算从南市转机临港,再从东市的国际机场回国。登机后,又与那位不太好说话的女士协商,从头等舱换到了蔚宁的邻座。
这一场以赴死为代价的相见,是否太不值得了?蔚宁笑笑。或许想得太远了,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那都是二十年后的事了。现在他要想的,不是男人,而是钱。
是的,五十万的高利贷,两百万的赌债,一共二百五十万元,对一个十九岁的辍学生来说,不亚于天文数字。好在前世的自己已经给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这还要多谢他这张比普通人帅气许多的脸。
蔚宁洗了把脸,将袖扣放回抽屉锁好,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去机场。
关桀约了蔚宁一点在临港国际机场接机口外的咖啡馆内见面。
两天前,关桀陪手底下的一个小爱豆陆泰初出国拍MV,接到蔚宁的电话,看工作都安排妥当,就决定提前回国,让蔚宁到机场等他回来,顺便把合同签了。蔚宁提前半小时到达,点了杯咖啡,从文件夹里取出合同,一边看,一边等着关桀。
回想回国后发生的事,跟上一世没有什么区别。
早先姑母查出病症,姑母的好友,也是当地的知名作家、编剧兼临港日报的主编关瑜礼前来探望,走前塞了五万块给蔚宁,算作慰问。虽然关瑜礼没要欠条,蔚宁还是预留了钱,在回国后的第一天就登门还清了这五万块。蔚宁去关家的时候,意外碰见了关瑜礼的学生——新锐导演邹野上门拜访。在关瑜礼的介绍下,两人随口寒暄了几句。由于邹野事务繁忙,只和蔚宁打了个照面,就匆匆离开了。三天后,关瑜礼的独子,也是TDC的经纪人关桀找到他,希望代表TDC和他签约。TDC可以帮他解决债务问题,条件是参演邹野正在筹备的新片——《似他》。
蔚宁记得自己当时不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觉得天上掉馅饼,奇迹般地正中他的头顶。
邹野是谁?是当时南圈风头最劲的文艺片导演,三金之一——金楠奖的新宠,两前年最佳新人导演首提即中,今年携新作再战,更是一举揽获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