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尼·银手刚醒来,就吐了一地。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地板,总觉得等下就会有一个低哑的女声响起:“我操……强尼,你喝什么了?我喉咙快烧起来了。”
而他总是懒洋洋地回答:“这谁知道呢。你在酒吧喝酒,难道还会看是什么酒?当然是什么劲儿大喝什么。”
可是,没有声音。
什么都没有。
……她消失了。
留下了一具哪儿哪儿都不合适的身体。
“操,V……”他单手抹了把嘴,瘫倒在床上,点燃一支烟,狠劲抽了一口,“你把老子搞得像一个死了婆娘的鳏夫。”
强尼·银手过去是一个传奇,惊天动地,没人能忘记。
人们崇拜他,模仿他,纪念他——哪怕他在市中心放了颗核-弹,冷漠地看着巨型蘑菇云冲向天穹。
他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满脑子都是狗屁的革-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直到死去,他都觉得自己是个伟大的先驱者……至少炸掉了令人作呕的荒坂塔,不是么。
现在,他却渐渐觉得,V才是真正的先驱者。
跟她比起来,他什么都不是。
当然,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觉得——最开始,他觉得这姑娘就是个倒霉蛋,第一次干大买卖就砸在了手里,还失去了最好的兄弟,最后被中间人一枪崩掉脑袋,扔在了垃圾堆里。
而强尼·银手是什么?
是摇滚明星。
永不妥协的金属灵魂。
是公司狗见愁。
穿西装的光是看见他,都会打上一个星期的摆子,怕被他扯住衣领,扔到酒吧的舞台上,被粉丝愤怒的唾液淹死。
更是值得载入史册的革-命者。
还有哪个人,能像他这样义无反顾地冲进荒坂塔,放置核-弹,冷静无比地按下核按钮?
所以一开始,他根本瞧不上V,总是跟她掐架。
他只要有意识,就想掌控整具身体。他们在头脑内打架。他攥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地上砸。
这小妞儿固执得要命,即使脑门中了一枪,虚弱得喘气都费劲,也坚决不顺从他,一边声嘶力竭地骂他,一边爬着把药吃了下去,狗似的瘫在地上,朝他比了个中指。
他们掐得最激烈的那一次,他一巴掌打飞了她的药——假如有人站在旁边,就会看见是V自己摔倒在地,把药扔了出去。
他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她会怎么办。是屈服,还是给自己脑袋来一枪?
这么看不惯他,那就给自己来一枪。
一了百了。
她却咬紧牙关,爬了起来,把头往墙上撞,砰砰砰撞了好几下,硬生生把自己撞晕了过去。
她太固执了。
他对她是完全没辙。
再跟她这么掐下去,他俩谁也活不了。要是把她逼到绝境,他毫不怀疑,她会一边大喊“fuck you”,一边掏枪把自己毙了。
他不想那么说——但他确实妥协了——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妥协。
他妈的,真是糟糕透顶的回忆。
后面的事,他完全不想回忆。因为只要他和V出现分歧,妥协的人总是他。
他有一种特别怪异的感觉。他和V似乎变成了一对心意相通的双胞胎——可以上灵异节目的那种,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很焦躁——强尼·银手居然会不安,说出去恐怕会把公司狗的脸板笑烂——她似乎在变成他,又似乎,是他在变成她。
这怎么可能。
他决不可能变成除自己以外的人。
没人能改变他。
罗格不行,奥特不行。
V更加不行。
她是什么东西?
街头混混,无名小卒,偷东西都偷不利索的小人物。
这种人怎么可能影响到他?
但他确实在……习惯她的存在。
因为,只有她能听见他的声音。
只有她能看见他。
只有她知道,他还活着,在她的脑袋里。
他再怎么看不惯她,也只能妥协了。毕竟不是她的错,是脑残公司的脑残芯片,把两个完全不对付的人绑在了一起。算了,人生总有不如意,不是吗?尤其是在这该死的夜之城。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必须承认,V的成长速度,很快,很惊人。
除了偷货那一次,她再也没有失手过。
他们相处得……也很融洽。
他开始有点儿喜欢她。
当然,要是其他人问起,他肯定不会承认,只会吊儿郎当地说,“小姑娘喜欢我喜欢得要命”。
反正V就是他,他就是V,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