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岱沉默地看着杜清檀。
她说她还好,是因为她看不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钗横发乱,衣裙上满是尘土。
手肘那儿的布料被磨破,浸出了鲜血。
唯有一双眼睛照旧闪闪发亮,虽然懊恼愤怒,却无丧气绝望,更没有寻常人该有的惊慌失措。
她姿态笔直地站在那里,宛若一棵亭亭玉立的白杨,生机勃勃,昂然向上。
他想起她从驼背上摔下来时的一系列动作,临危不乱,矫健灵活,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真的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从内里到外表,从姿容到气度,无一不美。
李岱垂下眸子,轻声道:“骆驼这伤,得寻兽医。我府里有马医,叫他来治。”
杜清檀松了一口气,也没矫情地非要拒绝,只道:“该付多少钱我都会付。今日情非得已,惊扰了殿下,还请您治罪。”
李岱摆摆手:“怎么回事?”
这话说来就长了,势必会扯到许多前情往事。
但这会儿杜清檀不想说,一是没精神,二是没力气。
她笑了笑,无奈地道:“升斗小民得罪了权贵,被伺机报复。我不是庸医,我没医死人。”
“我相信。”李岱用很笃定的语气说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杜清檀靠行医谋生,非常在意这个事儿,一下子得到了信任,不由多了几分激动:“对,我不是。”
李岱被她的情绪感染,正想温声宽慰她几句,就听一声咋呼呼的“五娘!”
采蓝狂奔而来,用力将杜清檀搂入怀中,紧紧抱着她,将头靠在她肩上狂哭:“我以为我们要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这婢女哭得豪放,鼻涕眼泪一起来。
李岱看不下去,调转目光看向远处,沉声吩咐侍卫:“拿我的名刺去京兆府,叫他们好生清一清这些欺行霸市、胡作非为的恶徒!”
侍卫应声而去,李岱看着那对难舍难分的主仆,不得不出声:“是否需要我送你们回去?”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杜清檀反手把采蓝抱住,安慰地轻抚她的背脊,然后恳请李岱。
“若是方便,还请郡王派人帮我收拾一下义诊用的家私,再帮我们雇个车。”
真走不动了。
但那些家私也是真舍不得,丢了还得花钱再买呢。
钱啊,钱啊,杜清檀的心口一阵闷疼。
“泥萌……不许……久!”
一个大胡子灰头发、绿眼睛的胡商赶过来,气呼呼地挥舞着手臂:“赔!赔我的骆驼!”
杜清檀蔫头巴脑的:“好。我赔。”
她的发财梦,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好歹也让她高兴阔气几天啊!
骆驼的腿断了,一时半会儿治不好,胡商还嫌拖累了他卖货,非得要杜清檀买下不可。
杜清檀自知理亏,怏怏地问:“要多少钱?”
胡商伸出一个巴掌:“看你也怪阔怜的,不讹你,五万钱!”
杜清檀腿一软,控制不住地往采蓝身上扑倒。
老天爷,将近一年的房租!
而且买了这骆驼,还得拉回家去养,吃喝拉撒的花费怕是比一个壮汉还要多!
她和萧家势不两立!
“卖给我吧。”李岱突然说道,“我那有地儿养。”
“不行!”杜清檀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无功不受禄,一个武八娘已经让她很紧张了,再多一个债主,怕是要出大事儿。
李岱也没勉强,道:“你雇的车来了,要不你先回去,稍后马医来看过,再设法把这骆驼送来?”
杜清檀心情沉重地行了个礼:“给您添麻烦了,您若是口疮总也不好,就使人过来取秘药,我给您准备好。不要钱。”
李岱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转身上马先走了。
杜清檀和采蓝互相扶持着下了车,站在门口大声招呼老于头夫妇,叫他们出来搬东西。
幸亏她们跑得快,恶徒没来得及打砸,案几和竹凳等物都还完好无损,只是药包香包都没了。
不过杜清檀也不可惜,本就是要赠送的,丢了也当送了。
老于头夫妇闻声而出,看到她俩的样子不免大惊小怪。
于婆更是哭了起来:“可怜的孩子,这是怎么了?”
李岱派来护送她们的侍卫就把经过说了。
杨氏又惊又气,跳起来就要往京兆府去报案。
杜清檀少不得阻拦:“琅琊王已经使人去了。趁着天色还早,让于婆往安平郡王府走一趟,告个假。”
以她和采蓝现在的情况,怎么也得休息两天,不然真的是搏命。
于婆抹着眼泪离去,又见隔壁元家的门开了。
周三走出来道:“咦,这是怎么了啊?好端端的,怎会成了这样?”
杜清檀已经懒得再说,由着杨氏颠三倒四+愤怒发泄地说了一通,客气地朝周三点点头,先进了大门。
走进开满蔷薇花的小院,她的心脏又是一阵酸痛,这么漂亮清秀的院子,就要沦为骆驼圈了。
唉,真是不能想。
杨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