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拨动几回,而后索性于空旷无人的行宫当中来回踱步,良久才继续开口。
“错不在于随意调遣狰衣使,错也不在于将许多事藏匿得极深,朝中许多人,其实都不如你这位颐章相勤勉克己,除非是太过出格,夜里定是不必担忧狰衣使上门,此事之错,在于不该将泊鱼帮牵扯到其中,更不该将那位偏舵主也引入此事以里。”老者语调高起两三分,于寂静宫中传开甚远,骤然压下殿外雨声。
许久过后,老者还是走到颐章相近前,叹息一声。
“三载过后,你便也入花甲年岁,到那时节,不如归老。”
京城郊外近处,湖潮阁一连数日都不曾开门,昨日时节,凌滕器曾经上门,不过才踏上湖潮阁台阶,却又将手收回,无意中却是瞧见那尾狸猫也立身在屋檐下头,瞧着便是饥肠辘辘,最终是将两坛酒水搁在门前,逮住那尾已然有气无力的狸猫,使袖口遮挡雨水,携回凌字楼。
老者从门缝当中,瞧见原本摆放刀剑的地界,赫然摆起处桌案,密密麻麻,足有十几枚空坛,少年就这么趴到桌案之中,鼾声如雷,瞧着已是许久不曾挪窝。原本凌滕器当真是火气上涌,险些一脚踹开阁门,随后却无意间瞥到,桌案之上放着张宣纸,任凭饮酒无数,竟是未有丁点打湿,不知为何火气犹如遇上连天春雨,顷刻间再无动静。
日暮将晚的时节,云仲终究是醒转,瞧瞧眼前那幅画卷,艰涩笑了笑。
画的是一处府邸,作画之人事无巨细,几乎将整座府邸都搬到这张宣纸上头。
果然只有痴傻些的人儿,才能将一些东西看得清楚,且压根不顾所谓留白,所谓好坏,皆尽画于纸上。
少年爬起身来,抹去腮边口水,听见外头仍旧春雨声乱,也不撑伞,更不添衣,随手拎起枚酒壶,推开阁门,沿流水潺潺的长街缓缓而去。
到凌字楼前,云仲并未停足,只是略微侧过头去瞧了眼矮墙,空无一物,似乎心安许多,旋即继续迈步而走,浑身早就浇得湿透,并不去管,边走边饮,直到瞧见那家并未点灯的酒馆,其中无人,桌案已是收拾妥当,凉风时常灌入其中,晃起那些写有菜式的陈旧木牌。
少年随处寻了处桌案坐下,叫了句店家来两壶米酒,少兑点水,言语却是戛然而止。
五日之前,云仲来过一回,酒馆当中只剩下位自斟自饮的掌柜。
掌柜说,自个儿年纪浅时,曾经受过庞家恩德,听闻庞家覆灭,便时常乔装打扮,在这京城当中寻人,总觉得庞府上尚有活口,大抵是上苍不忍,竟是真个叫他寻来已然学来易容法子的庞清尘,不出多久,又是寻来了那位当年受创致使痴傻的庞清风,总算能对得起庞将军当初搭救下一条性命。
掌柜的还说,变着法的克扣银钱,其实是生怕正值痴傻的庞清风有余钱,外出闲逛饮酒,说漏嘴自个儿姓名,惹来许多麻烦,时常打骂,更是生怕庞清风性子憨傻,日后出外吃亏,哪怕是日后难以报家仇,最起码也要好生活下去,纵使养成个逆来顺受的懦弱性情,总归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掌柜喝光眼前酒,最后说,到底是没有护住庞将军的幼子,庞清风无论是痴傻,还是聪慧,心眼都是极好,原本其实能活,可为那女子能顺顺当当,将身上枷锁撇去,且打定主意将自家三哥护住,待到凌滕器与云仲来时,尘埃落定,狰衣使可归去复命,自然不会轻易动泊鱼帮中地位极高的两人,便是舍弃一条性命,将自个儿胸口迎上刀尖。
至于庞清尘,自从那日便是杳无音讯,恐怕已是走出颐章,去到别处,将家中血仇牢牢刻到骨子里,指望有一日自个儿杀回颐章皇城,可那一日,大概自己等不到喽。
云仲合上眼,突然大骂不止。
“真他娘的傻,好容易瞧上自个儿心上人,到头来只送了人家两幅画,真他娘的蠢,讨女子欢心,老子又不是没教过你,就是不长记性。”
酒馆外头风雨大作,少年又是伏桌沉沉睡去。
门外枯树,还未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