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松迎冬,天景当属九国当中至暖的一类,除却地势颇高的紫昊遮挡南下长风,亦有齐陵可抵十万山中茫茫西风,再者便是因国境当中地势变化奇多,区区一国之中,竟是囊括天下奇景无数,更是使得冬风难渡,为地势左右,故而全然算不得冷寂。
于整座夏松当中,苦谷关一处理应属最为冷寂的地界,一来临江近水,颇受顺江而下的冷凉冬风侵袭,二来便是地势颇低,关后直抵层峦高川,唯独苦谷一关,据守江畔,欲迈其后需先行渡河,而后打下这座绵延奇长的雄关。
古时有通晓攻守关口的一位谋臣,曾经立身此关之下,曾感叹凭此关拒敌,纵使东来百万大军,怕也是要于关下受过番重创,即便如此,能否破关依旧是未可知之事,直教血流漂橹阻塞大江,实在是寻常不过。一关可抵百万卒,并非是刻意吹嘘的意味,古时此关曾有大小不下百余战,守城军卒死伤,向来要远少于攻城者,近乎是一能抵十,数万精兵可抵百万甲胄,亦非是痴人说梦。
如今这座苦谷关,恰好处在夏松东境地界,同东诸岛与梁越相接,如是一道天关横亘,绕是搁在九国盟约尚未立起的时节,亦并无胆敢来犯之敌。
冬日时节,苦谷关中数座大小城池,依旧不甚冷寂,乃至有不少身强力壮的汉子需出力运送货品,竟是将衣衫褪去,只留近身短褐,赤膊立身于冷风当中,倘若是换为别处冷寂地界,莫说打起赤膊,纵使衣衫不甚保暖,亦要使得人周身上下存不得丁点暖意。
长街笔直,楼宇屋舍皆是齐整,比起西路三国来,更为讲究布局严整,飞檐走向,却并未有那般古板意味,倒是借由无数连绵飞檐,使得数座雄城俨然相接,如此瞧来,倒是多添数分威仪,屋舍从中一分为二,两两相对,甚为工整。
城中近日并无多少生人走动,毕竟是在冬时,往常那般繁华景象,如今倒是略微消退些,自然也就并无几人注意,有一架车帐缓缓入城而来。
车夫年岁甚小,但神情却是与年岁并不相称,目光清亮,望向四周,似是从未见过这般齐整屋舍,顿觉端庄意味。
“夏松不愧为九国之中国运最为绵长的一国,仅是由打屋舍楼宇,便能窥探出一二,该是有何等心气与雄厚底蕴,才可将这屋舍沿中轴修葺构造,而丝毫不觉古板老套。西路三国虽说文脉昌隆,更兼有无数擅长画工雕工的匠才,可并未有几人能学来夏松这般屋舍构造,足见当中的功夫。”
车帐之后,一位身形瘦弱,神情却是清朗的丑文人弓腰前行两步,拍拍小车夫肩头,温吞笑笑,“累了便说一声,师父闲着也是闲着,歇息去就好。”
岂料那小车夫神色古怪,回头打量打量文人,鸡贼笑答,“接连赶路许久,好容易由紫昊官道那等无半点看头的地界来此,师父却是正好出言,八成是想瞧瞧外头景色,徒儿不累,您老还是歇着最好。”
李登风被自家徒儿戳破心思,倒也不气恼,搓搓后者脑袋,神情仍旧是那般随意淡然。
“明儿个安置下来,将为师前阵子捡漏得来的那本书卷抄写一遍,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抄写两边,亦是有天大益处。”
车帐行至苦谷关外,雾气缭绕,常年不散,常年居于此处的老住户,常言说是古时间此地战死沙场的士卒,亡魂不散,致使整座苦谷关外,眼下时常有古怪事。
小车夫蹙眉,这车帐行过关外,竟是瞧见处浩大街市,绵延上百里,当中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于耳,方才身在关内,也不曾瞧见半点端倪,倒是甚为古怪。
“为师早年间,听闻有人言说,昔日道门始祖,曾于此地传法,而后远走关外,再不得见,故而留有许多奇景,此番行至此地,为师便同你瞧瞧,这世上亘古长存的一门行当,”停顿片刻,李登风难得犹豫一阵,而后又道,“或换言之,你随后所见所闻,算得上天底下事物运转的一类法则。”
文人走下车帐,替徒儿栓罢马车,而后便迈步往那片极为突兀的集市当中走去。
集市当中甚是喧嚣,不过无人在意这师徒二人由打远处行来,倒是将各自摊位处的物件尽数提到手上,虽说形态各异,不过小车夫终归眼尖,隔开百步远近,一眼便瞧出怪异处。
原来这处看似浩大的市集当中,摊位当中货品,近乎皆是如同渔网一般的物件,虽说形态各异,但仍旧能看出大体模样,同那些位打渔渔夫手中那等渔网极为相像。
“鬼市一说,最早出自不做人专当鬼,原是许多鸡鸣狗盗,摸金探穴之人,趁着夜色雾气的时节,将偷盗或是墓穴当中得来的物件,卖与旁人,有真有假,倘若是眼力稍逊丁点,恐怕便要财物两空,徒交些银钱打眼。”李登风却是显得相当自然,扫视周遭那些位摊贩眼前的大网,却还不忘回头同小车夫言解道,“鬼市当中全凭自愿,买卖皆可,过后便是流传开来,也并非唯有摸金探穴,专营那等下作勾当的人愿前来鬼市,反倒是许多寻常人,将自个儿手艺物件携来,寻人买卖待价而沽。”
“可在徒儿看来,这与寻常渔夫手中网兜,似乎并无区别,谁人会将这渔网购到自个儿手上,并无用途。”小车夫蹙眉,却是不留神踩到位摊主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