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落地之后试着走到了那群坟冢之前,盘旋在坟冢四周的黑雾没有攻击她,它们缩在一块,在夜晚的海风中哀哀抽泣。
它们如果有意识的话,那是否具备喜怒哀乐?如果他们有喜怒哀乐的话,那此刻它们是想要通过哭声传递什么?阿箬数了数,祁峰西侧临海的山崖,约有一百五十余座坟茔。不少坟前的墓碑残缺,字迹不清,五百年于这些修士而言微不足道,却能让坚硬的石头都被风霜侵蚀到面目模糊。
“这里埋葬的皆是凡人。”聆璇君轻描淡写的一句论断验证了阿箬心中的猜测。
“他们,是怎么死的?”
“不好说啊。”银发少年在墓碑组成的“丛林”间穿梭,“从阴瘴形成的时间来看,这些人死了都有几百年了,既然是凡人,那么也许是死于衰老,也许是死于疾病,也有可能……”他没有说下去,因为懒得继续猜测了。
“你困了吗?我们回去吧。”他看着阿箬,月光下浅色的瞳孔还是那般剔透澄净,无悲且无喜。
“我今夜恐怕是不能平静入眠了。”阿箬久久凝望着月下无声伫立的墓碑们,之前在藏书阁看见那些凡人书卷时,她就意识到了数百年前应当有过一批凡人曾踏足过浮柔岛,她在心中猜测过这些人的结局,如今见到这些坟丘,她才知道原来那些人真的一个也没活着离开这座岛屿。
“如果一个凡人顺其自然的老死、病故,会生出这些东西么?”阿箬抬手指着上空漂浮的雾气。
“当然不会。”
“那这些黑雾最终会消散么?”
“也许会,但也许是化作更为邪祟的妖鬼,食人血肉的那种——不过这里是浮柔岛,岛上修士那么多,它们没有作恶的机会。”
“岛上修士既然很多,怎么会纵容这些……”阿箬回忆了下聆璇君方才说过的那个词,“阴瘴滋生?”
“因为有人在刻意纵容,”聆璇君穿过坟丘组成的丛林,走到了悬崖边坐下,“纵容一百余名凡人死时不甘的怨念经过五百年的岁月成了这般模样。”夜晚能够萦绕小半座祁峰的阴瘴若是在凡间,早就是为祸一方的魑魅了。
谁能纵容呢?必然不是那个窝囊颓丧的祁峰长老宁无玷。阿箬想起了乐和真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阿箬猜不出来,聆璇君也是。他请求祖师爷留在浮柔岛时,口口声声天下大义,说是要除魔卫道,结果这家伙转头就在自己的地盘豢养起了邪魔。
“乐和那孩子,很危险哪。”当阿箬迎着海风走到聆璇君身边时,她听见他若有所思的呢喃出了这样一句话。
阿箬站在他身后,月夜之下的海浪是漆黑的、山崖是阴沉的,唯有聆璇君素白的长衫是唯一的亮色,如同是一抹霜雪,又或者是一只雪白的海鸟。
“你好像有话想和我说?”他没有回头,却精准的猜到了阿箬的心事。
“嗯。”
“是什么?”他好似兴致不错。
其实从阿箬认识他开始,他就总是和颜悦色的模样,甚至比公孙无羁这等修士更能让她感到亲近。
阿箬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祁峰长老拜托了我一件事情——‘救救祁峰’,他是这样和我说的。”
阿箬怎么可能有本事救得了祁峰,这句话实际上是宁无玷想对聆璇君说的。
“宁无玷。”聆璇君轻轻念出了这个名字,在海风拂面之时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是不是告诉你,我不会拒绝你的请求?”
“是。”
聆璇君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朝阿箬招了招手,“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阿箬瞥了眼千尺山崖之下的海浪,听着雪潮拍岸的隐约壮阔,终究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了悬崖边,学着聆璇君那样双足悬空的坐在山沿。
“那么你猜猜,我究竟会不会对你有求必应?”聆璇君仰起线条优美的下颌,半阖的眼中有戏谑的光。
“我想,”阿箬深吸口气,尽量克服本能中对高处和深海的畏惧,“您会随性而为。”
“我要是把你从这儿推下去——”
阿箬感到肩头一沉,她下意识屏住呼吸,但实际上放在她肩头的并不是聆璇君的手,而是他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窝,视线对上时,他如同满月一般的眼瞳中含着淡淡的笑,倒是比往日里他对万事万物漠然不理的模样要鲜活灵动许多,“你会求我救你吗?你猜我会答应吗?”
他是仙人,也不知他是真不懂男女之防还是存心戏弄,可是阿箬在这一刻忽然感觉自己心跳很快。他吐在她耳边的呼吸依然是没有温度的,可是这一次的氛围却与之前他们共枕之时有所不同,
阿箬垂下眼睫,将这时短暂的紊乱归结于对死亡的恐惧。
接着她一把抱住了聆璇君的胳膊,“你推吧。”
“嗯?”
“我不会撒手的,死也不会。要是撒手了才是真的死了。”阿箬紧紧抱着那只胳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