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德凯起的挺早,没等吃饭就先送羊去了。村里的羊早晨都先集中在羊盘这儿,差不多的时候羊倌就会把它们赶到山上去放,晚上再赶回来,到时候自家再把自家的羊接回来。村里家家户户几乎都养羊,因为小羊羔长大了可以卖钱。洋盘在井墙前边的一片空地处,就在周德凯家的不远处,那口井有年月了,村里南边的人家都来这儿挑水,井墙外边立着一个石槽,是饮牛马驴或者骡子用的。
周德凯还没等到羊盘就远远看见杨晓蝶坐在井墙上,过去周德凯笑着说:“你来的可真早。” 杨晓蝶早就知道是他,也没抬头,只是静静说道:“习惯了天天都一样。” 她一边说话一边晃动着手里的一根树枝,树枝是用来赶羊的。杨晓蝶家住最北端的村边上,离这儿有一段距离,她每次送羊过来手里都拿一根树枝,走时也拿着好像那根树枝很贵重似的,又好像那根树枝是她的一个朋友不忍心分开。
远处东山上的太阳渐渐升高了,周德凯喜欢早晨和落山时的太阳,它们美丽又不耀眼,可以盯着看很长时间。望着前方站了一会,周德凯又问道:“昨晚你妈给你换啥好吃的了?” 换了几把挂面和一桶醋还有一大瓶酱油,别的什么也没有,杨晓蝶低声说着。听得出来她有点失望,她总是这样,表达什么都很平和,从来没有激动又大声的诉说过什么。记得小的时候有次很多人一起玩抓人游戏,杨晓蝶负责抓周德凯,不一会周德凯眼看杨晓蝶就要追上来了,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杨晓蝶被什么拌了一下就摔倒了,起来后她略带生气的说:“德凯你别绊我呀!” 然后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就走了,别的什么也没说。
杨晓蝶还有个哥哥,在家里被父母惯的不成个样子,周德凯听姐姐说过,他们是同龄人。过了一会周德凯又说:“你不上学后,我总想跟你说点啥,可又不知道如何说,又觉得那些话模糊又遥远。我们都在读初中,我一想到你在村里坐在石头墙上或在地里费力的干着活,反正我就觉得别扭。
杨晓蝶慢慢才说:“不止我一个人,新竹也在村里,我可以找她去玩。不上学是我不爱学习。” 周德凯还有一大堆劝他重返校园的理由想给她讲,可是到嘴边前的话像个就地不停打转的陀螺,没能继续向前后来终究慢慢停住了。
就在此时,一片树叶被风吹下正好落在了杨晓蝶的头上,周德凯看着那片金黄的树叶,正要伸手帮她去拿,忽听得妈妈在门口叫他,周德凯伸出去的手下意识的停在半空。杨晓蝶看了他一眼,笑说:“你妈喊你回家呢!”我也得回去了。”只见她跳下了石头墙,站在原地没动。
周德凯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说:“下午叫上刘琴芳、王瑞辉他们几个,咱们一起去东山爬山去,好不好?” 杨晓蝶望着他,回答:“下午再说吧!我不一定能去上。” 说完转身向北去了。她手里那根树枝远远的还在周德凯眼里晃动着,转过一道弯不见了。
她每次来送羊都走这条路,从小到大从没改变过,让周德凯想不到的是原来这么快他们就都长大了,而眼前的路似乎也变短了,感觉她没走几步人就不见了。现在什么都是匆匆忙忙,不像以前天黑要黑很久,一段路走起来要走很久,即使是笑声也可以在脸上停留很久。然而现在一切短暂的就像木匠用推刨推下来的木屑一粒一粒的,周德凯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见木屑的断裂处。想到这些周德凯在温暖的阳光里颤抖了一下。
吃过饭后,爸爸妈妈去地里割莜麦去了,周德凯来到旧院,奶奶正在剪纸,纸窗户下的玻璃上贴的满满的,形状有像马的、有像牛的、有像男人的、也有像女人的、还有手拉手的小孩子等等。奶奶很心灵手巧,剪纸是她的一大爱好。见大孙子来了,老人家开心的笑着,问他最喜欢玻璃上哪个?周德凯喜欢马,马飘逸的身形风一般的速度这些都让周德凯深深着迷。
早些年周德凯家里也养着一匹马,小时候他还经常牵着缰绳去放马呢,那匹马全身都是黑色唯有额头中间是白色的,在全村的马群里是独一无二的,后来马的岁数大了就被马贩子收走了。马贩子拉着大马走的时候,小骡子追出去很远,周德凯那时虽小但已能记事了。
每次周德凯来,奶奶都喜欢听他讲一些课本上学到的科学知识。这次奶奶听周德凯说:“美国人打电话时边走边能看见对方的脸,而且买东西人不用出门货就送来了,而且美国家家户户都有电脑,电脑可以上网,网是和全世界连着的。”奶奶听的很认真,她对大孙子说得话一向都是相信的,不过这次却是有点难以置信,尤其是边走边打电话,难道电话都不用连电线吗?如果不连线人是从哪儿出来的?至于那什么网更是听的云山雾绕,一张网如果可以连着全世界,那这张网得有多大啊?她大半辈子的生活经验告诉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周德凯也从奶奶惊讶的表情上看出他说的这些奶奶是难以理解的,不过他自己也有点纳闷,奶奶对于那些很深奥的东西为什么总是那么好奇呢?同样是老人,这些东西周德凯的爷爷就从来不提也不问,周德凯的姥姥姥爷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