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快来看啊!”安娜伏在汽车旅馆狭小的泡沫板窗户上,回头朝代雅招手。
“什么?”
“快来看!”安娜浮着点点雀斑的面颊笑得很开心,苹果肌都膨了起来。
代雅将拧干的衣服套在衣架上,随手挂了起来,朝窗户走去。也不过两步,她掀开艳俗的花色窗帘,朝安娜指的方向看去。
几辆豪车停在大教堂外面,一个身着黑色大衣、手上带着蓝宝石戒指的男人与教父握手交谈,两人一同往里去。
透过那扇狭窄的窗,她看到天光倾泻教堂,彩玻璃下,男人的东方骨迷人心魄、神采英拔。
“他多少岁了?”安娜摇了摇她的胳膊,“你们东方人的年龄,真的很难猜。”
代雅定睛看了一眼,距离还是有些远,她囫囵道:“可能三十吧。”
“啊?怪不得看着又老又少的,”安娜嘟囔道,“不过真有气质啊,我喜欢这款。”
代雅已经没了心思,她转身走到屋内,用纸巾擦拭柜子上的漂亮方盒子,目光无神。
能放盒子的地方很少,这个泡沫搭建起来的旅馆廉价且小的可怜,最初屋子里两张床,找不到一个像样的柜子,放衣服的地方都没有。这个柜子是她和安娜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清洗掉霉菌,她们垫了层桌布拿来放衣服,柜台上留给了代雅。
“我要出门工作了,今晚不回来,记得锁好门。”她叮嘱道。
代雅拿着手机和公交卡,蹬上自己洗得泛白的咖色雪地靴,掩上了旅馆的门。
德克萨斯州很大,没有车,出行不便。代雅在公交车上摇了三个小时,忍着呕吐感下了车。
天已经完全黑了,市区中心灯红酒绿,Jewel Club占据了一栋楼,最底下是一家酒吧。
无人的小巷,代雅推开酒吧后门,七弯八绕走进化妆间,脂粉扑鼻,弥漫着一股混杂的香精味。
安德鲁眼尖看见她,快步走了过来,像只企鹅精。
“今天有你的单子,来不及了,快跟我走。”
代雅轻蹙眉头:“开始营业了吗?”
“来不及了,”他挤过女人们,像索命鬼一样拽着她的手往走廊走,“是一个大客户!”
周围的陪酒女都停下化妆的动作,朝两个人瞄过来。
安德鲁挥了挥空中的粉末:“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收拾,丢了单子今天就白干。”
顿时四下噤声。
代雅一边跟在他后面,一边拢了拢热得闷出汗的羽绒服,她看向金属电梯里反光的脸,还没有化妆。为了将工作和生活分开,她平日都会上很重的烟熏妆,至少在酒吧里看不清人脸,出去后谁也不认识她。
代雅伸手摸了摸光滑的脸,又迅速放下,看向前面一直抖腿的安德鲁:“经理,我没化妆,这样去见客人是不是……”
“楼上有化妆师。”
代雅讪笑一下,心里越来越不安。
这座电梯的上面,她从来没去过。三楼以上就全是Jewel Club的地盘,这个会所前后聚集的都是世界顶尖的富豪,还轮不到她这种酒吧的陪酒女高攀。
想到这儿,她突然有些冒冷汗。
那些富商怎么会缺一个陪酒女,缺的怕不是……
酒吧里私下的嫖客交易也不少,但全凭双方自愿,她以为她了解这个行业,好好与客人周旋就不会有事,但万万没想到强迫的事情会到自己身上。
眼看红色的数字键越来越往上,代雅抿了抿唇,上前抓住安德鲁的西装,语速颇快:“经理,我没有招待过大客户,可能会搞砸老板的生意,不然您换个懂行的姐妹来吧?”
电梯打开了,深红色的波斯地毯铺满了整个走廊,墙上挂着一幅幅著名画作,直到走廊尽头敞开的房间。
安德鲁换了副脸色,左手死死钳住她的手臂:“雅,我知道你有点小聪明,但是你的护照还押在我这儿,别忘了你的合约。”
代雅深吸了一口气。
她坐在会所的套房单间内,身后的衣架上挂着完整的一套清汉服饰,高级的青蓝黑布料,细节的绣花,都完美地同大英博物馆里挂着那件一样。
“这刺绣真漂亮,老祖宗的手艺不比外国人的奢侈品高级多了……”
代雅闻声转过头,却是先看向化妆师罗捷。
“你是中国人?”她说中文。
罗捷面上一喜:“同胞啊!”
“是的,我刚来美国几个月。”
“你来美国怎么选择做这行,水很深的,来了就出不去了。”罗捷看着她,就像是看那些出卖身体的女人,嘴里是嫌弃,又带着几分好奇。
代雅知道自己的行业低俗见不得台面,如今也不过是一个臭水沟跳到另一个臭水沟。
她突然有些无心理睬罗捷,她三言两语都是旁观者看好戏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