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周转,岁月依旧,又是一年暮春时节,宫中,已是繁花似锦,鸟语嘤嘤。夕阳西下,余晖正浓,与之相伴的,只有不时,响于耳畔的,几声虫鸣。
上书房内,康熙,依然端坐案前,手不释卷,细细品读着。
过得一炷香时许,他将手中的古籍,放于一旁,抬起头,眺向殿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视线之内,林立在碧瓦红墙之间,那一座座气派雄伟,雍容古逸的长宫小殿,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温有方,温有道两兄弟拱手道:“皇上,就让奴才,伺候皇上回去歇息吧。”
“不必了,你们退下吧。”
“可是皇上……”
“朕说过,不必了。”
两人,见皇帝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色,顿时,有些疑惑,生畏,不敢再上前进言,只好作揖告退。
不多久,康熙一身便装,来到了乾清宫东侧,不远处的练功房,轻轻,推开了殿门,殿内,用做习武摔跤的假人,沙袋,地毯,桌椅,与多年前,依别无二致,只是,如今的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活泼,而又纯真的少年,虽仍是仪态端严,风采如旧,可眼中的英气,却已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无尽的伤怀,与酸楚,环视四下,物是人非,感慨万千,不禁涌上,“小桂子,十二年前的今天,你和小玄子,就是在这里相识的,你可记得?”话音未落,从前的一幕幕,竟已骤然,浮现眼前。
那一招一式,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望了望手中,那只金光璀璨的西洋表,如今,它早已停下,因为,他想要记住,想要永远记住那一刻,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小桂子的时候……
轻轻,展开手中的画卷,画中的青年,脸型修长,颧骨稍高,双目适中,却仿佛,有灵光跳动,眼轮微显,勾眉粗重,鼻梁较为圆润,略是丰腴的嘴唇,自然垂下,眉宇之间,自是难遮市井之气,却又偏偏,透出几缕华贵,算不得俊朗,但给人留下的感觉,却是那样独特,更是紧紧,牵动着他的心。
这是他,请汤若望,绘制的一幅炭笔素描,他素来知晓,与国画的寓情于景,清逸洒脱不同,西洋的绘画,是光,与影的艺术,讲求将世间万物,人情百态,描摹于,诠释在,这一方一寸之间,活灵活现,形神毕肖,逼真得,好像不知何时,便会悄悄,跃出纸来,汤若望,只道这些画稿,定会对皇上派去各省,各地的密探,找到画中之人,大有帮助,却不知,原来皇上,暗自留下了其中一幅,常伴左右。
康熙,像当年一般,轻轻,坐于毯上,望着画中的人,仿佛那人,就在他身前,他轻声说道:“我们一起摔跤,一起谈心,擒拿鳌拜,保护父王,解救太后,铲除□□,缔交罗刹,平定三藩,九年来,你屡建奇勋,更在紧要关头,几次,救过朕的性命,这些,朕都记得!关外一别,如今,又是三年,当日,闻讯你,被埋于洞中,朕几天几夜,都没合眼,命人没日没夜地挖掘洞口,誓要救你出来,却没寻到你,半点踪迹,猜到你逃出生天,朕又微服到扬州,却依然,又是无功而返……小桂子,你,还在怨朕呐,朕心里明白,这一次,是朕错怪了你,我们曾立下誓言,要有情有义,有始有终,可是,三年了,你竟然,连一个口信,都没托人,给朕捎来,你知不知道,小玄子很担心你?你究竟,身在何方?你真的,这么绝情……”
“皇上,巴彦求见。”
康熙心中一惊,暗道:“想不到巴彦竟回来得如此之快。”忙顿了顿,收好一切,待起了身来,才道:“传!”
只见一人,轻步入了殿内,在康熙面前跪下,“奴才巴彦叩见皇上,请恕奴才惊驾之罪!”
“不必拘礼,巴彦,你怎么知道到这里来找朕?”
巴彦道:“奴才方才,去上书房面圣,温有道告诉奴才,皇上不久前离开了上书房,却不准太监,宫女,侍卫随行,奴才猜想,皇上定是来到了这里,便前来一探,皇上是不是,又想起韦爵爷了?”
康熙脸上的紧张之色,稍稍缓解,从容回身几步,坐到身后的,一张椅上,说道:“朕,只不过是批阅完奏章,读完书,觉得有些累了,想来这里练习摔跤,以作歇息,你五人奉朕的密旨,出宫到江南查探,三个月前,密报中说,扬州忽然来了几名女子,为一位富商,置办下一座华丽的大宅院,你们怀疑这家人,可能和韦小宝有关,当时,朕叫你们不要急着立功,在暗中盯住他们,确认了对方身份,再做打算,以免打草惊蛇,如今,又过去了不少日子,韦小宝那家伙,机敏得很,朕担心,时候拖得久了,反而夜长梦多,又会让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趁机逃之夭夭,所以,才急着召你回京,将一切,部署清楚。
巴彦,见皇上双目泛红,声音,亦略显哽咽,心里,已猜了个七八成,暗道不妙,知时机大错,但如今,却已是骑虎难下,只好拱手道:“启禀皇上,奴才几人,三年来四处奔走,暗中查访,三个月前,才终于在扬州,查到了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