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在他提出想要采购梅子村的青菜时，洪枯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作为格外不相信陌生人的生产队长，能答应合作的机会简直微乎其微。
虽地处深山，可梅子村的物产明显富饶，他们鲜少和外界交流，除了买油盐酱醋外，极少出山。
很多东西都是自给自足。
地里全是绿油油的青菜，鲜翠欲滴。
“你就是洪枯介绍来的人？”
穿着汗衫的谷队长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冷冷地对顾野说：“他基本大半月才会来咱们村收购一次野味，这次距离不过十天，还没到交货的时间，你们是啥意思？”
梅子村的人十分团结，压根就不会在意有人会去举报投机倒把，就连谈论这些事情都显得光明正大。
顾野蹲下身子，用手拨弄着地里成片的辣菜。
这是种普通的蔬菜，通常拿来腌制着吃，叶子边缘微微骤缩。
顾野垂眸，盯着一望无际的绿色，笑着解释：“听洪枯说，你们村的腌菜是一绝。”
“大部分的青菜吃不完，可不就得拿盐给腌上，放着过冬的时候慢慢吃。”
顾野眸中闪过淡淡的笑意，蓦地出声：“谷队长，如果我想要大肆购买你们村的青菜呢？”
只要有足够的货源驱动，就能成立加工厂，到时候可以产出的东西可不止这腌菜一种，应有尽有，一切都能走上明路。
谷队长那黝黑的皮肤皱出川字纹，他戒备地盯着顾野：“这青菜是我们村的粮食，凭什么卖给你？”
因为天然的地理优势，他们村大多是种植各种蔬菜，种稻谷和小麦的倒是少数。
“不算卖，是置换，任何你们想要的东西，盐巴、火柴、油或者粮食，我都可以换。”
这里的人出山一趟有多不容易，顾野算是身有体会，只要东西到位，他不信对方不动心。
谷队长的眼神带上犹豫，说实在的他并不相信顾野。
“前两年你去公社开会，淮河上游的榕树村生产队还记得吗？队长顾长风是我父亲，我们村开办了加工厂，想要采购你们村里的青菜，价格好商量，目的都是为了带动村里的经济，得让村民都吃上饱饭，再吃上肉……”
“你、你是顾野？！”谷队长瞳孔骤然收缩，他紧紧地盯着顾野，明显把对方认了出来。
“谷叔，我不是来找你干投机倒把的事，是实实在在的合作，你若是信得过，咱们就试试，绝不让你们村吃亏，咱总不能永远围着同一件事情打转，该变还是得变，才能进步。”
梅子村比起榕树村来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每年交公粮的时候谷队长几乎都是被逮着骂。
他咬了咬牙，握上顾野的手。
“叔就信你一回。”
总归跟着年轻人，才有放手一搏的勇气。
……
零零散散的钱有五十块左右，加上卖给蔡金花的那副刺绣，手里的钱不超过两百块。
新出的刺绣还没卖出价，可宋离的心里早就起了想法。
既然顾野能在村里办小型的副食品加工厂，那她将来也可以开办绣坊和简易的花边厂，来帮助村里的妇女们摆脱单调的命运。
何尝不是另一种致富的方式。
如今她的肚子大了起来，全家都不同意她再去上工干活，还好之前积攒的好人缘，让村里暂时没人说啥闲话。
都对她这娇弱的知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走在村里的小路上，鼻间飘荡着泥土的芬芳，宋离慢悠悠地朝着村委办公室而去。
她虚扶着肚子，步伐缓慢。
忽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宋离脚步微滞，扭头就瞧见丁寡妇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她把拎在手里的篮子递过来，笑着同宋离道：“宋知青，我在山脚处刨的野地瓜，你抓一把回去尝尝，甜着咧。”
六月六，地瓜熟。
六月半，地瓜烂。
这乡野间的美食是小孩子的最爱，一凑近就能闻到那股浓浓的甜香味，沁人心脾。
宋离作势捻起一颗，顺嘴问道：“最近平安叔没找过你的麻烦吧？”
丁萍眼神变得黯淡，她自嘲地笑了笑，语气低落下来：“他找我干啥？我就是个百无一用的废人，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是把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给抚养长大，这责任也就到了头，眼睛一睁一闭就能去见我家那短命鬼了。”
她唯一对不起自家丈夫的，就是曾经对顾平安抱着不该有的心思。
“谁说你百无一用的，是不是你那黑心的婆婆，咱可不兴贬低自己，取悦他人。”宋离对她和蔼地笑了笑，不经意的问道：“我听我妈说你的刺绣手艺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当初咋没去县城的花边厂工作，好歹能多个出路。”
“拖家带口的，想那些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