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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熙二年。
新皇喜迎一子,诸王进献。
*
细雪和着风敲着窗棂,碎雨砸在屋外的梅林上,零落一地梅红。
崔钰拢紧身上的镶边貂氅,抱着暖炉,看向掩紧的槅扇。
外面传来马蹄跺地的声响,盔甲摩擦之音不绝于耳,偶尔还能听见羽林卫统领的呼喝声。
崔钰的指尖微动,垂下眉目,紧紧抿唇,压下眉心的不悦。
往常,在东宫,无人敢这样放肆。
“殿下,这里有些暗,不如到窗台那边看书吧,亮堂点。”
常年跟着她伺候的小太监俯身弯腰,小心翼翼地抬手指着窗台那边的书案。
“不要。”
崔钰的指尖紧紧压在书页上,因为用力紧绷而泛着白。
“那里太吵,他们都在整兵,烦孤!”
感觉到主子的戾气与不安,小太监不敢说话了,只能垂首恭敬地站在一边。
崔钰看了半天的书,有些看不进去。
她将书本放在另一侧,抬起眼来,望着烛台发愣。
先皇垂垂老矣,依旧坚持亲自出征,最后战死沙场,如今新皇登基,估计没什么人能看得起她这个没落的东宫太子。
崔钰拢紧身上的大氅,抱紧了手中的暖炉,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手炉上“羊跪乳恩”的花纹。
她觉得有些冷,拢紧了身上的大氅,“孤难受,小安子,你去加点炭火。”
小太监领命而去,半晌复返,抹了抹额间的汗,为难道:“殿下,咱们这里没有炭火了。”
崔钰冷冷地将手炉摔在案边。
“二叔才刚登上皇位,就敢断了孤这里的供应,还真是……”
真是什么?
冷血无情?
狼子野心?
野心昭然?
崔钰知道她不能骂出来,否则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自己就授予了新皇把柄,给了他发难的机会。
咬紧牙关,崔钰重新将手炉抱在怀中,缓了口气。
“母后有来看孤么?”
小安子极快地用眼角瞟了崔钰一眼,看到她瞳眸中如雾水晕染的期待之情,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不忍。
“殿下,前皇后未曾到来。”
崔钰垂下眼,颓然地靠着椅背,“她为什么不来看孤,孤已经被困在这里一年了。”
“殿下,”小安子叹了一口气,心疼地上前劝慰,“如今东宫失势,许多旧党唯恐避之不及,前皇后也是……不敢来的。”
崔钰歪了歪头,觉得他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小安子,你说得对,母后定是碍于新皇威势才不敢靠近东宫。”
“对啊!”
小安子见主子的眉目舒展开来,也跟着上前附和。
“殿下你看,若是前皇后真的冷落殿下,又何必派人将这些手炉送来呢?”
他抬手一指,示意崔钰看向八宝架上的暖炉。
手炉俱是精美无比,雕痕繁复,刻着“乌鸦反乳”“羊羔跪乳”“鹿乳奉亲”等花纹图样。
“前皇后定是不敢来看殿下,但是实在忧心,所以才特意派人将手炉送来。”
崔钰撑着额头,看着小安子挤眉弄眼的神情,觉得有些好笑。
“孤暂且信你。”
小安子正要叩谢小主的信任之恩,槅扇就被推开。
风雪灌进,一个貌美宫婢提着风灯走进,面色惨白。
“殿下,”她张了张嘴,语气艰涩,好半晌才道出:
“新皇册封小殿下为太子。”
小殿下,就是新皇的亲生孩子,现在还在襁褓之中。
崔钰脸色难看至极。
一国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位太子。
也就是——
她被废了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