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娘子瞧见宋锦茵出来,微微愣了神,许久才反应过来,朝她喊了声姑娘。
“孙姐姐,世子呢?”
“回姑娘,主子还在外头石阶上坐着。”
“这样的天,无人劝阻?”
说罢,宋锦茵自己却又率先摇了摇头,无奈道:“瞧我,他那样的性子,谁又劝得动。”
话音落下,宋锦茵便往外头行去。
她心口有些堵,尤其听着落雨声越来越大,她一时起了些酸涩。
木门打开时,向来警醒的男人却并未回头,只依旧坐在湿透的石阶上,任由凉风吹向衣袍。
旁边还有空了的酒坛子。
宋锦茵走近了一些,只见男人挺拔的背影微微弯着,不似往日的高大,却依旧有强撑的意味。
他在尽他所能地不让自己倒下。
可为何会如此,宋锦茵瞧不明白。
她又走近一步,未见男人清明神色,只见他手中小心握着那个荷包,久久未动。
心口有一瞬的触动,宋锦茵眨了眨眼,不想让眼前有模糊的迹象。
“世子,先进屋吧。”
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刚一出口便被凉风吹散在雨中。
前头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些动静,僵硬的身子动了动。
下一瞬,宋锦茵瞧见了他苍白的脸,眉眼依然昳丽,但眼尾却早已红了一片。
“扰着茵茵了吗?”
男人缓缓开口,而后努力撑起眸中清明,带着歉意笑了笑,“对不住,我只是想在你旁边坐一坐。”
多远的距离才算她的旁边,宋锦茵不知道。
她站在廊下,看着不远处坐着的男人,终是于这雨夜,又尝到了酸涩之意。
她眼前蒙上水雾,男人俊美的脸在烟雨中若隐若现。
明明该是受了挫折的人,可此刻,却不停在同她说对不住。
宋锦茵突然想起,好像两人在洛城的这一段路,无论裴晏舟混沌或清明,他同她说得最多的,便是那三个字。
“进去吧,外头风有些大。”
宋锦茵看着他,挥散眼前的模糊,朝已经不太清明的男人伸出了手。
掌心交错的伤疤让男人陡然清醒。
他小心碰了碰,却又因着她手心的暖意收了回来,“我的手太凉了。”
木门终是打开又关上。
送来的热水氤氲出层层热气,醉酒的人泡不得水,宋锦茵便替他浸湿了帕子,擦着额上的水珠。
再替他更衣时,恍如隔世。
男人身上有浓郁的酒味,不同于之前醉酒的每一次,但这个味道落入宋锦茵的鼻尖,却并未让她感到不适。
袍衫之下是男人壮实的胸膛,上头新旧伤疤让人惊心,因着沾了雨水,未好全的伤口还透出了红肿之色。
宋锦茵顿了顿,却又极快稳住心神。
只是再伸手去替他换衣时,却被面前的男人止住。
“不用茵茵来换。”
回了暖的裴晏舟这才敢将她的手握进手心,可除此之外,他一直未有其他动作。
“我换了衣便离开,今日,是我不太清醒,茵茵莫要放在心上。”
“换了衣,又淋得一身湿意回屋吗?”
宋锦茵并未瞧他,只看向他后头的梨花木架,避开他的视线。
同榻而眠了那么多次,她如今虽不愿与他日日同处一室,但这个时候再提清白,多少有些滑稽。
裴晏舟终是没忍住抱了抱她,只是那手极快便又松开。
心口的沉闷因着面前姑娘的声音一点点散开,瞧见她的心软,裴晏舟终是又红了眼。
他松开她的手,背过身子,拿下干净的衣袍。
他的茵茵总是能于无数次救他于水火,即便再想视他为陌路,也会因着心底的善意而选择后退。
可他却只有上不得台面的私心,想娶她,想用孩子和顾简平为饵,想用无数卑劣的手段将人留住。
屋内总算再度趋于平静。
裴晏舟在宋锦茵身侧躺下,听着她逐渐平稳的气息,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我总是自私,即便已经身染泥泞,在这人世间,也想让自己得一安稳,可茵茵,这安稳只有你能与我,所以我没办法让你离开,对不住,若哪日你一定要走,茵茵,便杀了我吧,我绝不会躲,亦不会让你背上罪责。”
呢喃的语气像是情人耳语,淡淡酒香弥漫,不知醉了谁的眼。
声音落下后,裴晏舟替她紧了紧褥子,躺回了一侧的位置。
昏暗之下,姑娘羽睫颤了颤,而后又没了动静。
裴晏舟闭上眼。
他借着醉意表明了决心,亦用最后的理智给茵茵指了一条路,他知道她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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