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询问落下后,屋里顿时陷入了安静。
木大夫哪听过世子这样的小心翼翼。
更别提主动将消息说出去,这等前所未有的事,惊得他差点就放错了诊脉的手。
只是眼前的姑娘不开口,他便也只能当成没听见,老老实低头,仔细诊着脉。
宋锦茵并未抬头看人。
只是在听见裴晏舟的话后,心中有一瞬的波动。
在他口中如此平静地说出柳氏,是她从未想过的事。
或许也曾有过念想,盼着哪一日,能知柳氏有苦衷,亦能瞧见裴晏舟放下心中恨意。
可那样的念想早已经同宋锦茵的真心一起,死在了曾经无数个日夜里。
如今再听柳氏,虽感觉到自己并未完全放下,但也已经恍如隔世。
还有适才眼前忆起的那一幕。
或许柳氏也曾有过犹豫,甚至有可能,那个曾经极其爱她的女子并没有面上瞧见的那般狠心。
可自始至终,都没有人问过她,要不要跟着娘亲一起。
也没有人在意,她是怕死,还是更怕被在意的人丢下。
就在几人都以为宋锦茵不会回应时,小姑娘唇角弯了弯,低下了头。
像是在看着自己的肚子,而后摇头道了句不必。
“世子手里的消息,我这等普通百姓,还是不听的好。”
“可是她......你离开后她在国公府的消息,你也......”
“不想听。”
宋锦茵眼角低垂,长睫似有轻颤。
她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心狠,是不是同眼前的男人一样,在那些日子里也逐渐变得冷血薄情。
她只知道,她如今身子还算不得好。
任何可能会有的波动,都会让她难得安稳,也会重新将她困回那一日,黑云压城,她被弃于裴晏舟的长剑之下。
“我向来不喜回头,尤其是曾经丢下过我的人。”
似下定了决心,宋锦茵突然抬眸,坦然地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这一刻,裴晏舟心中希冀破灭,只余苦涩。
宋锦茵曾在病中念过无数次柳氏,虽无意识,但眼角一颗颗滑落的泪珠,浸满了她的想念,也打破了她平日里在竹雅院的淡漠。
可如今,他连用柳氏的消息,都换不来她的半点在意。
甚至连犹豫都没有一分。
还有她这句话。
裴晏舟知道,在她的心里,丢下过她的人,又何止是柳氏。
木大夫战战兢兢地诊完脉。
刚写下药方,宋锦茵便起身接过纸,准备同他一起离开客栈,只是还没抬步,便被人伸手攥住了手腕。
“你明知你如今身子要养,为何还要......”
“世子让我二选一,我选了,我要回自己的小院,不然瞧见世子,我心不平气不顺。”
裴晏舟如今生不出一点脾气。
眼前的小姑娘,同曾经在竹雅院的宋锦茵确实有了不同。
多了脾性少了隐忍,小脸也逐渐添了些圆润。
可那双倔强又透着亮色的眸子,却还是映出了他记忆里,最开始那个小姑娘的模样。
只是那时的她,比此刻更有生气。
裴晏舟越想越愧疚,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薄唇紧抿了一瞬,才放柔声音开口。
“我送你回去。”
“......外头天还亮着呢,世子手上是实在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了吗?”
宋锦茵蹙眉,透过开了一条缝的木窗望了出去。
可屋子在太里头,楼下的场景,她什么也瞧不见。
只是忆起那日在太守府听到的话,她想那位大姑娘,该还是会派人守在客栈楼下。
“有。”
裴晏舟出声。
瞧出她的不愿,指尖无意识收紧,差一点又被逼得心口骤缩,泛起酸涩。
“我说过我要守着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宋锦茵,我不是说说而已。”
“我也不是说说而已。”
宋锦茵往外看了一圈,转而又将目光落到裴晏舟的脸上。
“我不知你的耐心究竟还能撑多久,但我只想说,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宋锦茵气恼之下也顾不上再唤他世子。
甚至想起他如此惹眼,若真要固执地同她一起出去,宋锦茵心中便隐隐生了些燥意。
说起来,若是哪日真因着他被那位大姑娘盯上,最好的自保法子,大抵是将裴晏舟卖了。
宋锦茵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正想着,却见他瞳孔轻闪,像是有一瞬的受伤之意。
以前她同裴晏舟对视时,虽不觉有唯诺卑微,但两人的身份如一条巨大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