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在那堆木头里直起腰,目光沉沉,上下探究地审视她一圈:
“真借到了?”
苏妍轻“嗯”了声,垂下眼睑,右腿交叠在左腿上,后背靠着茶几,食指把玩着裤腿上的补丁,一下一下摩挲。
额前发丝垂落下来,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这么有人脉,当初也不会找上门相亲。”男人嗤了声。
苏妍本来就为圆谎的事心烦,被他这么一笑也火了,抬起头冲着周野机关枪似的吧啦吧啦:
“欸!我说你这个人这么喜欢刨根问底干什么!不跟你借钱难道不好吗??还是说你拿的出三百八?!”
“……”周野神色僵住几秒。
见过她假笑,见过她哭泣,如今又见了她这般咄咄逼人的灵动模样。
他凝着她的脸半晌后,收回眼往墨斗里加了墨汁,埋头开始在另一块板子上画线,散漫道:
“我是拿不出三百八。所以,攀了苏家这么有钱的亲戚,这门亲事不亏。”
“……?!!”就会气人!
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苏妍摆手,将帆布袋里的外套随便往茶几一丢,噔噔噔往外走,“我走了,明天我会和宝生去你厂里把工作手续办了,麻烦你跟那个谁先打好招呼。”
“站住。”
苏妍充耳未闻,经过那堆切好的木块时还顺脚踢了下。
男人些许冷恹的嗓音接踵而至:“别人都在海滩上捡不到东西,为什么你次次不会空手?”
苏妍跨在门槛的脚一顿,双手叉腰猛地回身,唇角绽放出令人炫目的笑:
“周同志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大难不死,否极泰来!”
不知道是被周野气到了,还是白天睡得太久,这晚苏妍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姐,六点了,该起床了,还得赶牛车呢。”一抹晨曦照进屋内,宝生立在紧闭的门外轻声细语地问。
苏妍眼也没睁,哈欠连天地将被子往头顶一扯蒙住耳朵,梦呓地嘟囔了句:“急什么,再睡一会儿。”
“再睡大爷就要走了,咱们又没自行车,走过去得下午才能到县城。”
真烦。
往前推几十年能乘轿子,往后推几十年出行更方便了,的士汽车高铁飞机一大堆,就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五六十年代,全靠两条腿。
家具也是,古代什么梨花椅,太师椅,八仙桌,供案,香几,各种雕花,黄花梨木紫檀木红木怎么精致怎么来。现在呢,清一色的榆木长条凳,不瘸两条腿就不错了,就这,一家也凑不出几张来。
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
苏妍倏地扯下被褥,目光对上坑坑洼洼的土坯墙,叹气道:“我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匆匆洗漱完毕,两人早饭也没吃一路飞奔终于赶上等在村头的牛车。
板车上还坐着几个村民,他们见两人空着手,说道:
“今天姐弟俩都进城?这是有啥大好事啊,工都不上了。”
宝生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被苏妍轻飘飘给抢答了。
“噢,我爹让我们看看能不能弄点棉花,想给我打床被子当嫁妆。”
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人想起来她马上要和周野结婚了,点头道:“有条件的话,打床被子应该的。”
“哎吆,这棉花可不好弄啊,天旱那么久,粮食都种不出来,别提棉花了。”
“是啊,”苏妍微笑着说,“我们也是过去碰碰运气,不一定能买到。”
其中一个妇人探头探脑打量了眼,咧着嘴突然开口:“你们有棉花票不啦?公社可是好几年都没发过棉花票了哦?”
苏妍哪里看不出她的不怀好意,装模作样摸了摸口袋,“有呢,周野给的。”
说话间,她蓦地拽住妇人脚底下的箩筐,筐上用麻袋死死捂着,边沿还扎了圈绳子,冷不丁道:
“怀山婶,你这里面装的啥呢?让我瞧瞧?”
“没没没……没什么,”那人顿时急出一身冷汗,忙蹲下去用身体护住箩筐,结结巴巴地说,“一些柴火而已,城里表叔家正好需要,我……我给他送过去……”
众人本来还没觉出有什么不对,毕竟进城嘛,带点东西也正常,她这么一捂反而全都看了过去。
宝生趁机道:“柴火干嘛还用麻袋罩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藏了什么宝贝呢?”
“就是啊,枯树山上到处都是,我家的柴都堆满了,明年都烧不完。”
“怕怕怕怕下雨,淋……淋湿了……”
王怀山见一车人都盯着自己,越发心慌得厉害,想也没想随口胡诌一句,说完才察觉说错了,啪地给自己一嘴巴,
“不是,这……不是下雨,是……”
她又是指天,又是指苏妍,搜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