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峰忙快步走进值房,“回大人,不曾。”
谢司宴视线不动,“那尚衣监可派人过来?”
“不曾。”
谢司宴“嗯”了一声,霖峰却敏锐地察觉到,大人眼里似有不满。
“如此过年,下面的人会不会觉得太无趣了些?”
霖峰闻言猛地抬头看向谢司宴,见他一切如常眉眼多了一丝动容。
“多谢大人关切,司礼监一向如此,大家习惯了。”
谢司宴“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天色渐深,寒风骤起,吹起一室清冷。
而另一边的尚衣监,却丝毫不受其影响。
大家推杯换盏,玩得不亦乐乎。
可年纪最小的李子不能喝酒,吃饱喝足只能干瞪眼,不禁有些无聊。
她捅了捅身边的春桃,“春桃姐,白日里他们说小宋公公会作画,是真是假啊?”
春桃刚放下酒杯,脸蛋红扑扑的,闻言低下身子回话。
“我也不知道,不如你去问问她?”
李子一向初生牛犊不怕虎,便真跑去问宋菁。
“小宋公公,现下大家都传你会作画,是真的吗?”
李子声音不大,但恰好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皆好奇地看向她。
宋菁嘿嘿一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我不仅会作画,还会读书写字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惊呼。
他们都是穷苦出身,活着都困难,又哪里入过学。
这紫禁城的宫女太监,恐怕也只有掌印尚仪才能识得几个字!
此刻,众人看向她的眼里满是羡慕和敬仰。
李子忽然扬着嗓子喊道:“小宋公公,那你能教我写自己的名字吗?”
宋菁低头看去,只见她眼睛闪着光,期盼地看着自己。
“当然可以了!”
李子还来不及欢呼一声,其他人立马蜂拥了过来,直呼自己也要学。
宋菁被扯得东倒西歪,欲哭无泪,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等一下!不如,我教你们读书识字吧?”
众人听得愣住了,“我们还能读书识字?”
“为何不能?大家都是人,只要活着就可读书识字!”
众人被她这番话惊到了,互相对视一眼,不知说些什么。
她们确实是人……
可这世间,人也分三六九等,更不用说是紫禁城了。
他们是伺候人的奴婢,哪里配得上读书写字……
李子年纪小心直口快,将这念头说了出来。
见众人脸上皆是一副失落的样子,宋菁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团气。
她环视一周,定定说道:“没什么配不配的。咱现下确实干的是伺候人的话,可又不是一辈子都要伺候人!”
“谢掌印原来是干嘛的?不是也伺候人的,可人家如今呢?不说他,便是各监的掌印和女官们,不也是一步步爬上去的。”
宋菁心口燃起一团火,“正因咱在宫里,不管是什么人,皆须万分小心,是以才更要读书。读书明理,正心修身,这样咱们能好好活着!”
她一番话说完,屋内鸦雀无声。
厅内烛火摇晃,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不知是谁忽抬起胳膊,高呼了一声:“我要读书!”
紧接着,偌大的厅堂响起此起彼伏的喊声,震耳欲聋!
“我们都要读书!”
宋菁扫视一周,忽然笑了,眉眼弯弯好看的紧。
“那咱们说好了,明日申时,就在此处见!”
直到落锁前,宋菁终是将人一一送走了。
亮着灯笼的尚衣监门口,只剩下了她和崔寿。
崔寿斜了她一眼,问道:“宫里不允许私下聚众,更何况你们男男女女一起,万一被扣上淫乱后宫的名头,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宋菁脸上立马露出苦相,“诶呀!一时喝上头,忘了此事。这下可坏了,崔公公赶紧帮小的想想办法!”
崔寿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满嘴没一句真话,我懒得管你!”
语毕拂袖而去,再不看她一眼。
看着崔寿气呼呼的背影,宋菁弯起了眉眼。
弯月高悬,寒风呼啸。
席间喝得梅子酒甜滋滋的,没什么酒味,却也性烈。
是以现下宋菁浑身暖融融的,一点也不觉得冷。
她背着手,踱着步子慢悠悠朝司礼监走去。
可刚踏进司礼监的大门,便瞧见了两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哟,爷,您还没歇下?”
谢司宴看着脸蛋红扑扑,浑身酒味脚下虚浮的小人儿,一双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