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豫的事情解决,宋颜也该回谢家。从祠堂内推门而出的瞬间,天忽然飘起小雪,她转身关上祠堂的门,站在原地停了半刻。
旷地飞雪,万籁俱寂,天地间唯余簌簌雪落,清寒入骨。
她抬头,只见头顶彤云密布,雪花一瓣一瓣飘然而落,她不由伸手接过一片端到眼前,亲眼见证掌心一滴水的形成。
其实还有一件事令她担忧。谢家,她要怎么交代。
再怎么说,宋豫和谢徵也是被她亲手拆散的,涉及谢徽的亲弟弟,然而她做决定之前甚至都没和谢徽商量。
坐在马车上,宋颜因为刚刚精神高度紧张而浑身疲惫,却还是强撑起来想解决的法子。
谢徽、谢徵、谢婉。
这几个人她光是想想头就大。
事情是她做的,她又能怎么解释,找出的千般万般的借口都被她思量过后一一否决,这样蹩脚的借口如何能瞒得过谢徽。
谢徽。
若是别人尚且有让她糊弄过去的余地,在谢徽面前,就凭她?
宋颜闭目深思,眉头越蹙越紧,一旁的芷芜见状以为她身体哪里不舒服,试探性地轻轻叫了一声:“小姐?”
宋颜睁开眼,见她眼中尽是担忧,伸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两下面上宽慰道:“我没事。”心中的石头始终难以落地。自从她来到谢府,唯一一次见谢徽生气便是那日她又喝醉了酒,不过也只是很短暂的一会儿,算起来她还没有真正见过谢徽生气,以至于一直不知道那个让他生气的底线在哪里。
等马车停到了谢府门口,宋颜仍没想出个办法。明的不行,试试暗的。于是她决定先缓些日子再去见谢徽。谁知道偏生天不遂人愿,她一只脚刚踏进房门,好巧不巧,谢徽正坐在桌子前等她。
是躲不过了。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慢吞吞地挪着步子,拘束得好像闯进别人的房间。
“回来了。”谢徽右手虚握成拳撑着头,挑起眼帘看她。
“嗯。”她低头应声。
芷芜正在面前替她解披风,挡住了谢徽一半的眼神。今日出来时打结打得紧,解了几下都没解开。宋颜内心简直期盼这个结一辈子都不要解开,谁知道念头刚在脑中飘过,芷芜已经手脚麻利地取下披风缓缓退了下去。
真真是找了个手脚麻利的丫头......
屋内仅剩他们二人,宋颜不敢去看谢徽,便装似随意地坐下,随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然后将水杯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喝,拖延着被他问话的时间。
谢徽起身站到她的面前,身体挡住前方的全部视线,低头看着她喝水,耐心地等她喝完。
宋颜喝水时的样子听话又安静,嘟起来的嘴唇在杯沿翕动,移开杯子后拿出手帕擦了擦湿亮的唇瓣。即便谢徽已然知道她是在装样子,她也要装傻装个全套。
她从进屋开始便避免去看他,避免避免的,把人避免到眼前了。谢徽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逼得她不得不缴械投降,抬起头,却撞进他没什么情绪的眸中。
宋颜愣了愣,没等她缓过神,紧接着传进耳朵中的话更让她惊讶。
“早点睡吧。”谢徽的语气温和,没有她想象中的半分责怪。
合着他来她屋子里等她,逼得她不得不看他,就为了跟她说一句“早点睡”?
哪知他说完这句话,真的转身欲走,宋颜连忙拉住他的袖口。
谢徽端起手的上半身动作一滞,转过身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宋颜一时搞不清楚他是真的还是装的,可若说是装的,谢徽又是为了什么?逼她自己招认吗?
她咬了咬牙,拿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问道:“你....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问什么?”谢徽不解地看着她。
宋颜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阿豫和阿徵的事情.....对不起,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你若是想发火尽可以冲着我来。”原本她想着在谢徽面前要展现出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气概,结果心中因为害怕他真的朝她发火,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近嗫嚅。
谢徽伸手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将越垂越低的头扶起,然后对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宋颜,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任何人。”
宋颜看着他的眼睛,一瞬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忽然就很想哭。
她得起宋家,对得起自己的父亲,却没办法对得起谢徽,对得起谢家,还有谢徵的一颗心。多少个日夜,她抱着满心的愧疚一个人默默权衡着,一局棋落,终究是无可奈何。然她又何尝想如此?
谢徽见她眼中说不尽的疲惫与矛盾,心也跟着疼上半分,满眼怜惜地牵起她的袖口轻轻将人拉进怀里。软玉在怀时他才发现,自己逾矩了。
可宋颜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
于是落在肩膀处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