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狼狈。
六、苏合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大抵很难相信云清延在宗门内的人缘竟是如此不佳,甚至可说是一塌糊涂。
我冷着脸从虚掩着的藏书阁门后转了出来,所有在场的弟子不防,都不约而同吃了一惊,并不约而同保持沉默,不管他们之前在和同伴说些什么。
能说什么呢?无非是我那个传闻中为绣花枕头、空有皮相、占着子虚真人的弟子之位却名不副实、不堪一击还高傲自满的师弟。
“他就是典型的披着羽毛装凤凰,还是鸡。”
这等极尽鄙薄和嫌恶的言辞,根本超过了宗门内小打小闹的龃龉范畴。
我扫视全场,诸弟子无人敢直迎我的目光,便是有,也闪闪烁烁、触上即走。
我在心底冷笑,光看他们这心虚气短的样,暂且先不说云清延是否真如他们所说的那般不堪、不耻,他们己身就已经足够令人轻贱了。
背后道人短长,庸夫俗子所为。
修道修心这般久,这些弟子也还是磨不去自己心上的浮躁,与在凡世时无异。
我敛下眸,摩挲着手中经卷,回忆一遍先前在藏书阁中的所读:“无道人短,无说己长。施人勿念,受施勿忘。世誉不慕,唯仁纪纲。隐心后动,谤议无伤。”①
记诵到此为止,眼见有几个弟子面红耳赤低下头去,又有几个面有不忿强自收声,我便心念一动,再将沉珂召出来,在这十几数十的弟子们面前演练了一遍玄云宗剑法“青云独步”第十式以作震慑。
飘逸灵转,习之颇难的第十式“浮”,在我却演练得游刃有余,驾轻就熟。
非我自大,等锋敛,剑收,有那好学的,眼睛已经晶晶亮开始在心内回顾刚刚所见,但我的目标不是他们。
我盯着那些面色忽红忽白的弟子,直看得他们深深埋头,再不敢抬眼,才摆出真人嫡传弟子的架势,淡声呵斥:
“与其在这藏书阁前争长论短,不如去练武场多演练几回剑法、多打坐几个周天,省得日后被你们口中废物一般的内门弟子赶超,颜面扫地。”
若云清延为内门弟子都尚还是废物,那这里的在场诸人少说一半连废物他都不如。
说到最后,即使是我也是禁不住语带嘲讽,言辞刻薄,便再不理那些嘴碎的弟子,径自御剑腾空去了。
脚下素来平稳温顺的沉珂感知到我的情绪微微颤动。
我静默几息,等情绪平静敛下,才叹一声吐出一口浊气,接着深深皱眉。
云清延那小子在我出外游历的那几年间究竟在做些什么?入门许久,修为也确实不曾进益多少,竟是只比当初初见时提升两个大境界。
只两个境界,多数外门弟子都能达成的目标。
我心中疑窦丛生,先前事态紧急,警惕魔修,维护着他时见了他也未曾过多留意,现在细细回想,便只觉分外不解。
修为进益如此之慢,便怪不得会在先前与魔修的对峙中伤成那副模样,甚至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但究竟为何?即使只见过少数几面,云清延他给我的感觉也还是踏踏实实、勤勉刻苦的,这般有天份、肯上进的人物,照理不该这般庸碌无能,除非有什么绊了他的手脚。
是什么?
沉吟片刻,我心下正想去云清延的洞府瞧瞧,却突见远方天边来了个熟悉的人影。
风姿潇洒,手中还拿着把折扇的。
蒋子芹。
子芹师兄将手中折扇一打,见了我御剑几息就迅速近了前来,笑眯眯道:“师妹,师尊有请。”
我轻蹙了蹙眉,令沉珂离他远些:“何事?”
“去了便知,我同你一起去。”
去了却是在说兽箕山的除妖大事。
十年一度的群兽乱潮即将到来,此时若不遏制,那些妖兽便将肆虐人间,生灵涂炭。
玄云宗为第一大宗,于此事上当之无愧为领头先锋,师尊要我们弟子三个先行前去打探。
其他峰头也各有内门弟子先行。
正好在东海边界的兽箕山。
我这面尚还因突闻“兽箕”二字而思索家中近况,那面子芹师兄就摇摆着扇子提议:
“这急先锋一职不妨就交给清延师弟罢,听闻他家中故居也是东海,想来他对那边地形地势定是熟稔非常,那兽潮一事又有可能关系家中安危,便也可给清延师弟一个方便,以免他心中担忧。”
子芹师兄微微笑:“听闻师弟入我玄云宗已是近十年,却尚还不曾回返家中。修道之人虽需斩尽尘缘,但念在师弟年纪尚小,偶尔挂念也是无可厚非。”
云清延亦是东海人士?
我初听此事,心中不免觉得诧异,但见师尊思索间似是对子芹师兄的提议颇为赞同,便不得不暂将此事放下,说道:“师尊,还是让弟子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