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披星戴月地赶回家,迎接她们的,却并不是慈和的关爱,也不是早已准备好的热汤热饭,门扉后面,只有父母的争吵,只有家庭的硝烟。
“我早跟你说了,别拿酒精逗阿文!别拿酒精逗阿文!你就是不听,你差点害死我个女(我女儿)!”方照清的声音显得中气十足,并不是翟文记忆中那个老态龙钟的模样。
张逐安气不打一处来:“我害死她?我天天累得跟狗一样,回家还要带孩子,你倒好,天天不回家!阿文昨天心跳都没了,你还不肯回来!你怎么做人阿妈的?”
方照清毫不示弱:“你明知道我工作日是住校的。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公车都收了,几十里地呢!叫我怎么来?”
“那你白天不知道去医院接孩子吗?现在两个女儿不见了,你开心了?”
张逐安早上吩咐过张越,叫她带着细妹回家,谁料他下班回到家中,家里却只有冷锅冷灶,并不见两个女儿的身影,他是又急又气,可儿子是万万舍不得骂的,只好把气撒在临时回家看孩子的老婆身上。
“白天难道我不要给学生上课吗?农中一共才几个老师?都得连轴转!我脱得开身吗?我不来,难道你不能照顾阿文了?难道你那些牛呀、鱼呀,比你个女还重要了?”
翟文同张越立在家门口,谁都不敢先敲门。光是听声音,都能想象里面两公婆暴跳如雷的样子,现在进去,不得直接撞枪口上吗?
谁料她俩还没站到一分钟,面前的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张茂抱着一本书,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见杵在门口的姐妹,他显然也是一愣:“回来啦?”
说着他看向张文:“阿文没事了吧?”他昨天是真没想到细妹躺在床上不动,是差点死了,后来听阿爸说起,他也不由有些后怕。
门口的两姐妹还没来得及回答,屋里的两公婆便已经留意到了这边。
张逐安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拎住张越的耳朵:“我叫你带细妹回家,你又跑到哪里去玩儿了?不知道家里大人会担心吗?家里饭也没人做,知不知道你细佬(弟弟)饿着肚子温书!”
张越吃痛,红着眼眶,哀声求饶:“阿爸,我现在就去做饭。”
“你放手!”翟文见张逐安竟无缘无故朝张越动手,当即脑子“嗡”的一下,一股血直冲脑门。她才不管什么力气悬殊,冲上去就想去咬,张逐安抓住张越的那只手。
可惜她现在实在是太矮了,手舞足蹈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愣是够不到张逐安的手。
“老张!你做什么!有气不要拿阿越撒!”方照清也怒了,上来一把就将张逐安推开。
翟文看着哭都不敢大声的张越,心如刀绞,冲上去抱住对方的腰,喃喃开口:“妈妈,不怕,不怕。”
至于另一头——
张逐安被老婆在孩子们面前下了面子,当即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向方照清。
方照清也不甘示弱,当即一拳头砸向张逐安的面门。
张逐安虽是男子,可他身材实在清瘦,反而是方照清强壮了几分。两人你一拳头,我一巴掌,打得是不分伯仲。
这夫妇二人,向来一言不合吵架,吵不明白就大打出手。张越同张茂倒是习以为常了。
张茂看也不看扭打在一起的两公婆,扭头便进了灶房。
张越也擦了把眼泪,拉一拉愣神的翟文,示意她跟自己进灶房做饭去。
翟文是真没回过神来,她倒是记得小时候阿公阿婆就爱吵架,可从来也没见过他们打架,她低声问张越:“咱们,不劝劝吗?”
“劝不了的。往常都是请场里的领导来劝架评理。次数多了,人家领导都烦了,不爱做这和事佬。再说了,都这个点了,何必去叨扰别人?”张越叹口气,拉着翟文进了灶房。
灶房中,已经点起了煤油灯,张茂坐在灯下,正在温他的书。
见翟文还有些怔忡,张越以为她还在害怕,便放柔了声音安慰说:“没事儿的,他们一会儿自己就会好的。”
灶房唯一的小板凳被张茂坐了,张越只好蹲在灶眼前,准备生火。
外间却忽然传出一个粗粝的女声:“哎呀,张大哥!张大嫂,这是怎么回事了,大晚上的,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好了,有劝架的人了。”张越觉得下巴有些痒,随手擦了一下,反把手上的碳灰擦在了脸上,给自己弄成了个小花猫。
“家姐,那是谁?”翟文有些好奇。
“是田阿婶,是个热心肠,”张越以为翟文是因为缺氧导致了失忆,倒也毫不怀疑,耐心跟细妹解释,“她丈夫是咱们场的工人,两口子就住咱们隔壁。”
她这一说,翟文倒是想起来了,以前住这里的时候,邻居家的确有一个田阿婆。
张茂嗤笑了一声,翻过了一页书:“阿文才多大一点,你跟她讲这么多,她听得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