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院子不算大,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摆满了各种盆景花卉,梅兰竹菊样样齐全,哪怕如今已是初冬时节也仍是十分繁盛。跟隔壁的都察院差不多,显然是十分有闲情逸致的官员们在悉心打理,不像刑部一忙起来连桌上摆的仙人掌都种不活。
阳春晓刚一脚迈进堂上,就瞧见大门口朝阳处的墙根儿底下摆着两盆油绿的君子兰,廊下角落里挂着个鸟笼子,一只肥硕的老画眉因受了惊吓在里头上下扑腾——啧,不愧是业内著名休闲养老胜地,老干部气息相当浓郁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大堂上居中而坐的却是位样貌俊美的翩翩少年。
那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漂亮面孔,瞬间就令人联想到书中描写俊美男子时惯用的‘面如冠玉’四字——古人诚不欺我!这形容未免太过贴切,世间竟再找不出第二个词来概括如此温润的气质和清秀的五官。
不得不说,就连他身上那套配色老气横秋的大理寺官服都瞬间变得好看了许多!
阳春晓不由目光一滞,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竟是看得有些出神。红隼提醒地轻咳一声,用手肘碰了碰她。
阳春晓回过神,却缓缓吐出几个字:“……有妖气。”
太反常了!
就在大理寺这间并不算大的公堂上,今天竟是破天荒挤满了人。
大堂正中停着具尸首,边上跪着一大片吵嚷不休的美貌妇人,大概是天香楼众官伎和乐师;堂上两侧站的也不是寻常衙役,而是威武的北城兵马司官兵——最离谱是,在正中主审官桌案旁边摆了把太师椅,坐的竟是穿着便装的锦衣卫宋千户,身后还站着几名旗官?
——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居然能把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给凑到一间屋里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哪里是审案,分明是妖在开年会吧?
阳春晓决定先不急于下场,看看再说。
公堂上闹哄哄的,最惹眼的还是天香楼那七位姑娘。她们平均年龄有二十五六岁,最小的入行也有十来年了,个个都是在粉子胡同摸爬滚打多年的乐籍精英——姿色如何暂且不论,撒泼骂街的技能全部拉满!
七个人七张嘴,声音有高有低、有的清亮有的低沉,但全部口齿伶俐思路清晰,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正火力全开地猛攻那位今天刚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大人。
别说是少卿大人,就连把阳春晓带到堂上那位军卒几次想开口通报一声,皆是张了半天嘴,愣是插不进一句话。
说真的,阳春晓还是头回见到如此诡异的场面。
这情形让她联想到一只落到鸡窝里的鹰隼,本以为是掉进了美食天堂可以大快朵颐,却没想到反被数量众多的鸡群起而攻之,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之际,发现根本无处躲藏,眼看就要被当众钉死在猛禽界的耻辱柱上。
本来一路上已经想好各种应对之策的阳春晓顿时有些傻眼,甚至都开始有点同情他了。
几名官伎当中闹得最凶的名叫阮清霜,曾是前户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后来因抄家被送进教坊司成了官伎。
从她身上,阳春晓竟是一点也瞧不出当年千金小姐的影子来。她不像寻常烟花柳巷中风尘女子那般自暴自弃,却也不像苏媛媛一副楚楚可怜样,反倒是骨子里有种不服输的倔强,竟是让人平添了几分好感。
“这位大人,”阮清霜虽是跪着,却是挺直了腰杆、气势不输半分地朝上头说道:“难道我说认得他,您便可认定凶手就是我了?来过天香楼的客人也忒多,难不成回头吃饭噎死了、喝酒喝死了、骑马摔死了,也都一并赖到我们头上不成?……呵,您可真是位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爷啊!”
旁边的姑娘也跟着帮腔道:“您既已认定了我们有罪,那还有什么好审问的?直接将我们推出去砍头便是!反正您是朝廷命官,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横竖抓几个无权无势的贱民给那断头鬼抵了命,您就能糊弄交差结案了不是?英明神武啊您呐!”
“要杀便杀,反正姑娘早就活腻了!”
“没天理啦~狗官要草菅人命啦~这日子没法过啦……”
“呸,狗官!”
……
这七个人没一个是好缠的,哭的哭、嚎的嚎、骂的骂,越来越混乱,场面眼看就要失控演变成一场闹剧。
大理寺平时不办案,就只有几名杂役听差,因此今天维持公堂秩序的都是从北城兵马司借调来的军卒。
按理说,只要少卿大人发话,全副武装的士兵收拾几个撒泼耍赖的女人是不成问题,但显然锦衣卫跟他们并不是一伙的,且双方势均力敌,于是谁也不敢妄动,反倒是助长了女人们的嚣张气焰。
锦衣卫是独立于三法司之外的特殊执法机构,也不受兵部管辖,他们不仅可以单独办案,还有自己专属的衙门和监狱,甚至可以绕过常规司法程序直接向皇帝汇报,没有哪个衙门敢得罪这些人。
堂上那位少卿大人眉头紧锁,正左右为难,却一眼望见站在门口的阳春晓——不知是不是因她看起来岁数较小、面目和善,让人有种软柿子的错觉?他居然选择略过眼前吵嚷不休的大.麻烦们直接朝她发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