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狱友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穿着自己进牢时那套衣服走出监牢,单淳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出狱了。
他瘦了许多,衣服挂在身上像面口袋,出狱前狱卒看他有些来历,便给他刮了胡子洗了脸,看看铜镜里的自己,两颊深凹,没有了强壮的臂膀,连过去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弯了。
走出监牢的刹那,外头的阳光明明不刺眼,但是他却有种想流泪的冲动。第一眼,他就看见了等在柳树下的她,风吹过她的裙摆,绽出水波一样的纹路,和入狱之前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相比,她没有多少变化,还是那么自信而美丽。单淳想起第一次见她,他险些被人劫去货物,他仗着学过几日武艺,和匪徒硬抗,险些连命也差点不保,是她路过,救了他,也救了他的商队。
她又救了他一次。
眼泪快要从眼眶中涌出,单淳急急回头,狼狈地抹了一把,然后头也不回转向另一条路,逃走了。
跟过来瞧热闹的吴雪履,目瞪口呆,扶了扶镜架,以为自己看错了:“是、是他?”
“嗯。”
“跑、跑了?”
“嗯。”方了转身,“回吧。”
“要不是你,他一准冤死,怎么连句感激的话都不说,见你比见到仇人还怕?”
“伸冤是我想做的事,又不是他求我做的,我做成了,我自己高兴,不就行了。”
“但他……”
“他休了我,我与他如今没有瓜葛,见面不打招呼,又有什么?”
“唉,我要是早知道你们已经不是夫妻,定不会让你去敲鸣冤鼓,”吴雪履愤愤跟在方了身后,“别怪我嘴欠,方姐姐,你这位前夫,真是没有心肝!”
“且看吧,”方了不急不燥,仿佛料
到了单淳接下来会做些什么,表情平静得如同自己只是出来逛了个街,还有心情催吴雪履,“你快些,王妃今日请萧将军来吃烧鸡,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呢。”
“我这体力,走不快呀。嗨,那位小兄弟,你能不能喊个马车过来?”吴雪履对着一个站在桥边、看似路人的灰衣人叫了一嘴,对方望她一眼,冷漠地摇了摇头。
吴雪履抱怨:“这皇上派来盯梢的,一个比一个没人味。”自从那出弄得满城风雨的造谣事件后,皇帝嘴上没说,却暗地里把她监视起来,出来吃喝玩乐没关系,但要想再搞事,便会有人阻止。至于官复原职,也不要想了,皇帝大概不打算再让她出仕。
想起自家娘亲三番五次问她何时出仕,说好几个备选的赘婿都等着入赘女官家,吴雪履就头疼。她娘还打算亲自来京里看她,要是她知道自己乱来……吴雪履感到头大。
“我要是如方姐姐这般自由自在,那该多好。”她长叹一声。
方了拉她一把:“你再不快些,我可先走了。”
“别丢下我!”
二人一面闲聊着,一面往麒王府去,身后缀着一个暗搓搓的黑影,正是单淳。他自以为自己的跟踪技术还算到家,浑然不知方了早知道他会跟着来,因此才迁就吴雪履慢腾腾的脚步,就怕他对镐京不熟,跟不上。
待进了入苑坊,单淳就觉得有点不对,此地全是高门深宅,方了竟然住此处?
等看见她们大大方方进了麒王府的门,单淳便呆在原地,直到有马车经过,马夫拿鞭子赶人,他才惊觉,赶紧闪开。
麒王的乖戾,半个大靖都知道,那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能请麒王出手,她付出了多少代价?难道是将自己的一身武艺和全部身家,都卖与麒王了吗?
单淳更难过了。
麒王府中,梁宝正在专心学习陈淄送来的笔记,图文并茂,有各种火器图,还有注解。陈淄告诫她,玩□□极危险,不许她自己动手,道他请了位老匠人,过几日入京,教她基本常识。在此之前,她只许看书,不许实操。
师父的话是要听滴,就是眼看着,不能做,她感觉手很痒。偏偏陈淄又离京去勘矿了,她有疑惑也无
人解答,好寂寞。
就是不知道萧萧去陈家那天,两人到底说了什么,第二天,滋滋就火急火燎拉了一队人跑回睢阳,活像落荒而逃。
她好奇,可是萧萧不肯说。近日萧萧的精神不是很好,所以她才想趁着方姐姐的夫婿出狱,拉着大家一起庆祝一番,高兴高兴。
“阿楚,我也有朋友了呢。”她扭头,对着一脸严肃拨珠子算账的阿楚,有些骄傲地宣称。
阿楚停下手来,探身,笑着捏捏她的脸:“小姐最棒了。”
“嗯!”她得意地昂起脸。自从离开梁府,好像称赞她的话越来越多能听到,她喜欢这种变化,她记得,自己以前是经常得到称赞的,但具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总而言之,她享受赞美便是了。
巨大的阴影忽然落下,梁宝回头,窗前是一只羽毛光亮的大.鸟,啄了啄羽毛,将爪子上抓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