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郡,南城县。
羊衜身着一身白衣,向蔡邕行了一礼。
去年十月羊续去世,到现在已有近三个月的世间,丧事总算忙活得差不多了,而蔡邕的病也已痊愈,羊衜便设宴款待岳父蔡邕,翁婿二人才得以有静坐详谈的机会。
此次是家宴,除了翁婿二人外,也只有蔡琰和蔡贞姬在旁作陪。
蔡邕看了看一身白衣的女婿,又想起去年故去的老友,不禁叹息一声,开口道:“贤婿,老夫与你父相交二十余载,堪称手足兄弟。老夫年长你父十余岁,本欲将身后事托付给你父,却不想人世无常,竟是你父先走一步……”
羊衜是远近闻名的孝子,眼下听蔡邕又提起自己故去的父亲,神情不禁有些黯然。
蔡邕又说道:“不过人生在世,贵深不贵长,你父一生为官清廉,深受乡里爱戴,其身虽殒,但也不失青史留名。”
羊续死时,只有四十八岁,怎么也算不上寿终正寝。但似蔡邕、荀爽、羊续这等人,生前声望已达顶峰,所求者,无非身后名而已。
又寒暄了几句后,羊衜终于还是忍不住,将他心中埋藏数月的疑惑说了出来。
“岳丈,小婿听闻,董贼伏诛前,曾迎娶……”
说着,羊衜看了看蔡琰,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同时,蔡琰与妹妹蔡贞姬也涨红了脸。
蔡邕二女手刃董卓之事,如今已是天下皆知,她们姐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关于自己妻子变成了别人老婆这件小事,要是换成曹操,肯定狂喜,以后定然加倍宠爱自己妻子。
但羊衜不是曹操,对魏武遗风这种高级趣味也无法理解,所以想要找岳父蔡邕解惑一番。
见女婿和两个女儿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蔡邕也只得苦笑一声。
“贤婿啊,此事老夫自然知晓,但个中内情,却无法告诉你。”蔡邕苦笑道,“你只需知道,当日董贼迎娶的那两个女子,并非老夫之女。”
董卓死后,林朝并没有帮貂蝉姐妹正名。蔡邕虽是经学大儒,但终究摸不透林朝的意思,因此未敢擅自将实情告诉羊衜。
此言一出,羊衜的表情马上变得很精彩,冲蔡邕拱手道:“可是,眼下世人皆知董贼娶了岳丈您的嫡女。以后若外人问起贞姬身份……小婿该如何作答?”
“这……”
蔡邕也沉默了。
毕竟羊衜以后总不能对别人说,我老婆以前是董贼的老婆。
这种与国贼同穴的事情,羊衜虽然没做过,但这个锅他永远都要背着……
见自己女婿纠结于这件事,蔡邕有些哭笑不得,却终究无可奈何。
他忽然又想起了林朝,想起了当日董卓伏诛之后,林朝一身白衣走到了自己面前,眉眼间全是自信,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与之相比,自己这女婿虽然也有些才华,但还是太稚嫩了……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会死。
郑康成那老家伙真是好命,花甲之年还能收下如此优秀的关门弟子,真是令人羡慕……
也不知子初所说的徐州学宫何时开学,老夫也好去见识一番。
片刻思索之后,蔡邕又看了看还在纠结的女婿,便想着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提点他一番。
“贤婿,再过几日,老夫也该走了。”
闻言,羊衜还没来及开口的时候,旁边蔡贞姬急忙劝道:“父亲,您年事已高,如今又大病初愈,不如修养些时日,何必急着返回长安?”
羊衜也劝道道:“岳丈,可是小婿招待不周,怠慢了您。”
蔡邕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老夫去岁已上表辞官,如今不过一山野闲人而已。之所以要走,乃是受人之托,北上幽州有些要事,此事不必再劝。只是临走之前,有些话要与贤婿说清楚。”
见蔡邕满脸认真,似乎有什么紧要之事,蔡琰姐妹赶紧就要起身回避,却被蔡邕阻止。
“不过是些家事而已,又何必回避!”
贞姬自幼聪慧,让她听听也好,日后行事时,必能劝说她夫君,不至于遇事不决。
羊衜则是拱手道:“岳丈但有教诲,小婿洗耳恭听。”
“贤婿,老夫问你,对于当今太尉、领徐州牧刘使君,你如何看待?”
如今羊续已死,泰山羊氏的家主已经变成了自己女婿。他的态度,几乎等同于整个泰山羊氏的态度。
而泰山羊氏又是泰山郡第一世家,刘备肯定不会放任自流。至于是慑服还是拉拢,都要看羊氏是否识趣。
林子初的手段,自己这女婿是肯定望尘莫及的。所以蔡邕希望他能有自知之明,最终才不至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听到岳父的问题,羊衜极为慎重思虑了一番后,才开口道:“徐州刘使君,自然是英雄之主。虽出身寒微,但仅仅数年之间,先后诛张纯,灭白波贼,平休屠部,斩泰山贼,甚至去岁又亲自统军,征讨国贼董卓,不愧为帝室之胄,汉家宗亲。只是……”
这一番话,蔡邕听得满意,心道女婿有亲善刘备之心,自然是好的。但听到最后,见羊衜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便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