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如同是另一个世界,烈焰蒸腾,火海滔天,地上数十口油锅滋滋直响,上方悬吊着百来具鬼魂,在油锅大火中上演鬼哭狼嚎,白无常领着两人,一位牛头蓝身,一位马面绿身,正满头大汗地来回加油。
字面意义上的加点油。
江禾龄:打扰了。
她仿佛在烤肉店探店,几乎都能闻到外焦里嫩的烤肉味,此时主厨白无常大人终于注意到她,他擦了一把汗,示意她先关上门。
等江禾龄再一次开门时,原先的油锅地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雕梁画栋的大厅,三位厨师换下工作服,幻化成人间形态,端坐在大厅正中的圆桌旁,看着与寻常人无异。
谢必安照常穿着白袍,不过这套似乎比上次那套纹路更加讲究,他招手让她入座,抱歉道:
“今日事多,还在加班,一时间忘记你要来。快吃饭吧,这地方的老板去年来了我的辖区,特地托梦给儿子今天好好招待我们。”
桌上层层叠叠垒满各式菜色,说是满汉全席也不为过,可见老板儿子此次招待规格之高。江禾龄参加过许多工作饭局,自然知道吃饭不是重点,眼下最重要的是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她驾轻就熟地拎起桌上的茶壶,依次给三位领导都斟了一杯茶,微笑道:“您太客气了,工作这么忙还特意请我吃饭。”
原本面目狰狞的牛头马面二位差役,贴心地幻化成凡人形态,一人穿蓝衬衫,戴有金色鼻环,为牛头阿傍,一人穿绿衬衫,鹰钩鼻,长马脸,为马面罗刹。
两人虽然长相不拘一格,对年轻人却和蔼又客气,犹如两位邻家叔叔。
牛头阿傍见江禾龄不动筷,端起一碟牛肉放在江禾龄的面前:“小姑娘太瘦了,尝尝这卤牛肉,一点不牙磕!”
一旁的马面罗刹立马不知从哪端来盘红烧马肉,大嗓门子直嚷嚷:“牛肉到处都是,有什么好吃的,吃马肉,大滋大补!”
牛头阿傍眉头一皱,登时站起来辩驳道:“马肉好个屁!你不知道宴会上最受欢迎的都是牛肉吗!”
江禾龄和领导吃饭第一天,就遇到了由马肉牛肉谁更好吃引发的职场内讧,她夹在两人中间,弱弱道:“都好吃都好吃,消消气!”
罗刹不甘示弱,绕过江禾龄,猛地掀翻阿傍的椅子,抓住他的衬衫领子:“马怎么会比不过牛!”
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开打,江禾龄默默在心里吐槽道,在阳间当牛马和在冥界当牛马,这状态差距也太大了。阳间给老板当牛做马后只想瘫在床上,冥界的牛马还能神采奕奕地斗嘴乃至斗殴。
谢必安见怪不怪,他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酌起来,见江禾龄要来敬酒,连忙挥手拒绝:
“我小酌一杯,你随意,咱们冥界不搞那敬酒的一套。今天就是同事聚餐,欢迎你的加入,随意点就行。”
他指了指正在不知何时变出钢叉,在大厅里叮叮当当斗殴起来的,提起话茬道:“别怕,他俩就是从小打到大,越打感情越好。咱们冥界鬼心简单,有什么磕绊,打一架就和解了。”
江禾龄放下酒杯,内心充满了对新工作的满意之情,这样和谐平等,不需要勾心斗角的职场环境,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下,她一定能热爱工作,提高工作效率,她真诚表态:
“我觉得这份工作,是我理想中的完美工作!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谢必安一手把玩着自己的秤砣,继续喝酒:“小江你很幸运,冥界固定的编制就这么几个,每次招新非应届不要,你还是第一个活着赶上招聘的人。”
江禾龄不解道:“冥界也讲究应届生吗?”
谢必安:“刚离体的魂魄就是咱冥界的应届生,如果当时编制有空缺,就能报名参与招聘。错过了这个时候,只能竞争面向所有鬼的岗位了。”
江禾龄暗自震惊,没想到人才招聘已经卷到冥界,连鬼魂都讲究应届毕业生,如果错过就只能加入三不限岗位进行厮杀。在当前的经济环境下,她居然能一步到位获得冥界铁饭碗,实在是意外之喜。
她道出内心深埋已久的问题:“那我的直属上司是哪位呢?”
谢必安咳嗽一声,似是有点为难:“是范无咎,不过他今天有事,可能不会来了…… ”
江禾龄腹诽道,小范大人见她犹如活人白日见鬼,或许不是有事,而是不想见。
她觑了眼紧闭的大门,领导不在也不忘拍个彩虹屁:“范大人能力出类拔萃,避免阳间恶鬼横行之灾,自然能人事忙,我实在佩服他,而且范大人天人之姿,赏心悦目,能和范大人共事实在是太——”
她话音未落,阴风四起,原本密闭的木质窗户突然大开,窗外凉风翻卷,一道熟悉的影子踏月凌空,身带霜雪,挟着一只鬼破空而入。
江禾龄被没说完的马屁哽住,来者眼神凌厉,目光似有若无地从她身上飘过,好似在对外貌主义者进行一场无声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