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寒凉,暗牢中更是透不进一丝阳光,愈发阴暗冰冷。
梁宿宁握着他光洁的手臂,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渐渐转凉,不免有几分担心,虽说晏羲和身子强健,但现在到底时值冬日,再加上他腹部受伤,还是不宜着凉。
她看着地上的遗骸,颇为“贴心”地扒拉下几件他们的衣物,想给晏羲和御寒。
晏羲和身为皇子,却不骄矜,毕竟在冷宫中待了不少时日,比这脏污的东西,他可见的多了。
既知晓她的用意便没多废话,接过衣服,忍着那股难闻气味,将其披在身上。带着一瘸一拐的她,在暗牢寻找出口。
空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整个暗牢似乎就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地面上躺着一些残缺不全的尸体,难以想象这些人在死前经历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万籁俱寂中,只能听见二人走走停停的脚步声。在确保他们已经安全下来的情况后,梁宿宁开口问道:“殿下此次遭难,可想过其中缘故?”
晏羲和眼中似蓄起黑云压境般的晦暗,冷声一哂:“不过是查了个人口贩卖之案,那些人便坐不住了。”
这人口贩卖是为了敛财,梁宿宁之前所研读的田律中,主要条例亦是为了敛财,这二者之间虽看起来驴唇不对马嘴,但皆是欺压百姓,搜刮民脂,她不由暗暗思忖,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人口贩卖是钻了律法不全的漏洞,而修撰律法的人想要敛财的话,岂不是也可以在律例中偏私,为人贩之事打掩护,而与其一同瓜分脏银呢?
想到这里,梁宿宁只觉浑身发凉,若是如此,百姓日日朝不保夕,埋下祸根,封国怕是要大限将至。
“朝中是陈达大人在修撰律例吗?”
她记得她死前,父亲就是被此人所接替职位的。
梁宿宁又问:“这位大人没有将人口贩卖之事定罪吗?”
晏羲和讥讽一笑:“他巴不得这种事情更多。”
听他话中愤懑,不满之意溢于言表,想必他也对这陈达不满许久了。梁宿宁心中沉沉,将自己一直所忧虑之事缓缓道出:“民女记得八年前京中的梁家已经在律例中,将此举纳入刑名,现在怎的越发不如从前了?”
此言一出,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整个人为之一顿,旋即便听他声音滞涩,喑哑道:“梁家如何斗得过他们......”
语气凄苦哀痛,倒像是他也是个梁家人一般,梁宿宁尽力维持着自己平稳的呼吸,问出了她一直不敢想的那件事:“刑部的梁子平是个好官,但民女听闻他一家皆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晏羲和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笑出声来,但那笑声冰冷,隐隐藏着些深入骨髓的恨意:“碍了他们的路,他们自然等不及要去铲除,便如现在的我一样。”
他眼眸微转盯上身边的梁宿宁,抓着她的手也紧了紧,如隐匿捕猎的野狼露出獠牙般吓唬道:“而你,现在也跑不掉了。”
自他说出关于梁家灭门的真正原因后,梁宿宁就抑制不住的发抖。
她猜想过那场大火的起因或许并非那样简单,可直到被晏羲和证实之后,她才知道真的接受这个事实,对她来说有多难。
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贫民,她知道晏羲和没必要也不屑于去欺瞒她。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梁家都落到如此境地了,赵欣荣还是不肯放过他们?梁家的二十余条性命何其无辜!
梁宿宁喉间发紧,胸腔窒闷难当,眼泪难以自抑地扑簌簌落下来,滴滴热泪砸在两人相贴的手臂上。
胳膊上湿哒哒的,有什么晶莹的东西落下,同时晏羲和感觉到旁边之人身形打颤,暗牢下光线微弱,他这才发现,她哭了,但他以为是梁宿宁被他吓哭的。
他全然没放在心上,面色冷硬地转过脸,嗤笑一声:“真没用,这就哭了?”
她沉浸在悲痛中无法释怀,直到他的声音响在耳畔才拉回梁宿宁的神识。
对,是她没用,前世任人宰割至死也没能护住梁家,可现在她重活一世,断然不能放过那些宵小之人,她要把赵欣荣欠她梁家的血债一笔一笔地讨回来,好祭奠她九泉之下的族人。
梁宿宁手中越攥越紧,力道大的将她握着的晏羲和都为之蹙眉,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眉梢一挑,戏谑道:“怕成这样?”
他语气嘲弄,梁宿宁抬手用袖子狠狠擦去越涌越多的眼泪,负气道:“我不怕,民女也想助殿下一臂之力,将人贩一案查清,不让那些作恶多端之人有可乘之机。”
以她现在的力量,实在无法与赵欣荣对抗,与赵欣荣的那些党羽对抗。
而晏羲和所言的那几句话,梁宿宁便足以听出他在为梁家人,梁家事所惋惜,并对朝中奸宦视如敝履。那些贼宦也对他颇为忌惮,不惜痛下杀手。
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紧紧抓着他,借他的力量重新回到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