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行周公之礼,她都百般柔顺娇媚,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蹙着两道春山凝雾的眉,今夜换个了样式,就如同换了个人,杏目含嗔,瑶鼻微翘,晃着一头乌泱泱的长发,鲜活明艳的一个妖精,会怒会笑,险些勾了他的魂去。
冥冥中有什么在提醒他要及时收住,否则后患无穷,但直上云端的快慰将他两眼迷住,杂念都忘之脑后。
大概是,真的色迷心窍了。
“夫人逍遥快活了,且容我放肆一回。”楚青崖喘息道,“早上不叫你,好好睡罢。”
这一夜鸳鸯绣被翻红浪,巫山云里作神仙,直到五更,房中动静方才将歇。
也不知是哪个时辰,半梦半醒间听得外面有人语,撑开眼皮,入目一方宽阔的胸膛,印着抓痕,一只胳膊将她圈起,手脚并用地搂在怀中。
江蓠连脖子都转不动了。
“少爷还没起呢……”丫鬟瑞香的声音在窗下隐约响起。
柳夫人拿团扇遮了半张脸,惊愕地凑过去问:“还没起?我当他早早出去办事了,所以没来问安。他媳妇儿也在里头?”
瑞香红着脸道:“少夫人在呢。昨夜他两个吵得厉害,我们听里头说什么‘休了、杀人’,吓得够呛,正商量要去请您,不知怎的突然又好了,到现在也不见出来。”
柳夫人用扇子拍着额头,叹气:“如今这些孩子,也太不晓事了,自个儿睡到这时候,却叫爹娘起个大早,与那些送贺礼的客人寒暄。把热水午饭都送进去吧,三郎不吃,他媳妇儿可要饿坏了,娇滴滴的一个闺女,嫁进来才四天,怎经得起这般折腾!我都对不起她娘。”
最后两句对着窗子喊完,带着侍女走了,边走边摇头。
六柱雕花大床上,楚青崖被喊醒了,揉了揉眼,自语:“见什么客,见一个烦一个。”
江蓠捂着肚子,又“哎哟”叫了一声,她眼下连笑笑都腰酸,根本爬不起来。
楚青崖深吸口气,放开怀里的人,披着一头乌沉沉的长发坐起身,拉开帐子。
午后的阳光将一床凌乱照得透亮缎面枕头横七竖八,还有一个翻在地上,刻着牙印,帐顶的夜明珠也被扯了下来,滚到脚边。她就躺在这堆半五颜六色的锦绣里,身上处处是他留下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楚青崖掰开她一条腿看了看,声音低哑:“先沐浴,我再给你上药。”
江蓠又闭上眼,不理他。
他随手拽了件单衣披上,踩着木屐去抽屉里翻了药瓶出来,在床边坐下。热水早已抬到了外间,江蓠被他抱着,泡进去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楚青崖看着她疲倦的睡颜,手掌来到她颈后,想摸上去,又在水汽里停住。
……也许只是巧合。
他对自己说。
上完药他去更衣,而后草草吃了些东西,端了粥饼来榻上。她蜷着身子,睡得不安稳,樱桃嘴漏出几声梦呓,他仔细听去,又是在骂他“狗官”。
江蓠没睡多久就被摇醒了,浑身酸痛,比走了十里山路还累,见他在身旁没走,打了个哈欠,头歪在他肩上,软绵绵地被他支起身子来喝粥。
楚青崖一勺一勺地喂着,江蓠边喝边瞟他,感到他心事重重。
“夫君在想什么?”
他面色淡静从容,仿佛独自合衣睡了一觉,丝毫看不出昨夜近乎癫狂的纵情,“缁衣卫与我说,夫人记路的功夫甚好,昨日没叫丫头带,就绕了大半个田府走到正门了。”
江蓠吃着一盘烩八珍,懒懒地道:“这有何难,我是看日头走的,他家大门就开在西南方。再大的宅子,也就那几进院,一道道门往外出罢了。”
实则她代考前要彻底了解雇主背景,来过田府三次,把府中道路都记熟了,连田安国死在哪间下房都知道。
楚青崖道:“夫人聪慧,本官佩服。”
江蓠却觉得他在说:“刁民狡辩,不打不招。”
他又道:“今日起迟了,积了好些折子未看,晚上我歇在书房。”
这不与新婚妻子同房的理由可就太严肃了。
朝中有大半折子是经由他的笔做决策,当初先帝临死前下遗诏,把六位内阁大学士和司礼太监一齐换了,就是为了给他清除障碍,让政令能出自一心。只因他年纪太轻,贸然给他首辅之位,会引起臣工不满,便叫他排在第三。第一位华盖殿大学士是原礼部尚书,告老还乡后被请来京城,专门给小皇帝教书,第二位建极殿大学士是现任吏部尚书,是个忙里偷闲的妙人,平日只管吏部的折子。这两位在票拟上只署个名而已,朝中都晓得楚阁老才是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那个。
平心而论,先帝待他是真心实意地好。
江蓠转了转眼珠,咽下嘴里的葱烧海参,“夫君,田安国请人枪替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置?你将那贡院的小吏流放了,街上百姓谈论你论罪从重,难道要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