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合同已经近傍晚九点。
工人都下班了,昏暗的几盏路灯下野猫慵懒散步,园区静谧异常。
仿佛能听到蔬菜们拔节生长的声音。
姜预担心夜长梦多,打算今天把合同搞定。
她拨通姜戎安电话,将合同细节一一告知,并总结到,“爸,龙茂发老板很有诚意,合同也对我们很友好,楠楠也看了,所以我打算和他们签三年。”
姜戎安似乎并没有姜预想得那样高兴。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
大概十来秒,姜戎安说,“阿预,我不是对你不放心,但毕竟你社会经验少,让东子给你把把关再做决定。”
从小到大,姜戎安似乎从来没有表扬过她。
他相信哥哥姜立,相信战友吴东,就是不相信她。
哪怕心甘情愿留在家里为蓓安焦头烂额的是她,扣扣嗖嗖舍不得多花一分钱也是她,却远没有这两个人拥有的信任和褒扬多。
提到吴东,姜预就更气了。
姜戎安这么点她,肯定是吴东恶人先告状,将早上考察前的事打了小报告,让姜戎安觉得她容不下资历老的前辈。
“爸,你说让我接管园区,就应该相信我,而不是一个外人。”姜预缓声说。
“不像话。东子怎么是外人了?我们那么多年的战友,这些年,他为咱们家跑前跑后风里来雨里去……”
“风里来雨里去捞油水吗?”姜预打断他,冷笑,“他在蓓安五年,换了老婆换了车换了房,日子过得可是比你还滋润呢。”
她是这样,平时看起来对谁都是笑脸,但生气了怼起人来就见血封喉,什么难听说什么,刀刀砍在对方心尖上。
“混账!”姜戎安骂道。
战友是他的软肋,姜预的话无疑触了他的逆鳞。
许是怒气攻心,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哎呀,老姜,喝点水喝点水,你说说你发这么大的火干嘛?”是母亲张蓓,她一边赶忙给姜戎安递过水拍背,一边夺过他手里的电话,劈头盖脸朝姜预吼,“你这个丫头,明明知道你爸刚做完手术,还要故意惹他生气!”
“嘟嘟——”张蓓挂了电话。
姜预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几日的疲倦突然破土而出。
如同迅速生长的藤蔓植物,从头到脚紧紧将她缚住。
难以呼吸,唯有手指止不住颤动。
呵。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天来对账本、跑渠道、见客户、忙评审,那些不眠不休的努力,最终不但得不到他们的肯定,还换来了“混账”俩字。
忙了一天,为什么连一句‘吃晚饭了吗?’的关心都没有。
她呆坐在办公室待客的沙发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
一只小小的蜘蛛在灯罩的缝隙里织网,那蛛丝反射着灯光,很是刺眼。
她关了灯,一个人坐着,点了一根烟。
抽烟是回来以后才开始的.
压力太大,无人诉说,她在家要扮演乖乖女在公司扮演女强人在政府领导面前扮演交际花,每天结束的时候,只觉得这烟带来的辛辣味道才是真实的。
手机屏幕亮了。
漆黑的房间一角被那小小的光芒填满。
姜预以为是母亲发信息劝慰。
打开手机,却是蔺时发来信息。
【听说姜小姐选了龙茂发。】
一个激灵。
姜预倒吸了一口气,想到那双仿若能看穿她的冷冰冰的双眼。
今天和秦拓谈完,就再没有与蔺时联系。想来1500吨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项目,原本想合同签订尘埃落定后再与他说的。现在她主动问起,不如如实回复。
【蔺总,我实话实说,自建冷链耗时长、风险大,蓓安等不起。】
蔺时刚刚到港,下了飞机就收到秦拓的信息。
他本来胜券在握,论名气、论实力、论规模,龙茂发都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她的回复证实了秦拓的话,他成了被抛弃的选项。
空气带着海风的咸湿,却让他觉得烦躁。
捏着手机的手指用了几分力,苍白的皮肤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姜小姐,你比我预想的,要急功近利一些。】
【辜负蔺总偏爱了。抱歉。】
姜预做梦都不会想到,前几天还不断被小平台按在地上疯狂摩擦的自己,竟然会拒绝蔺二少爷,将睿星友好的合作邀请拒之门外。
但是她很清楚,不论是睿星还是龙茂发,之所以选择蓓安,不是财大气粗,更非乐善好施,而是看中了蓓安的价值。
物美价优的生蔬。
他们是货主和平台的关系,价值是这场合作的基础。
商业社会合作的本质就是